西天靈山之上。

琉璃光海翻涌成浪。

無數(shù)的梵音佛唱在云層間流轉(zhuǎn)。

九色蓮花于虛空綻放，花瓣邊緣凝出一片片的佛光。

佛光化作甘露，墜落時(shí)，又化作流螢，鉆入云海中。

云海中，生長著一株萬萬年不曾凋零的婆羅母樹。

這株遮天蔽日，仿若自成一方天地的大樹，生了滿樹的金色葉片。

葉片間垂掛著的一顆顆菩提子。

每一顆菩提，都宛若是裹著半透明的光膜，其中，隱約可見無數(shù)輪回里的悲歡離合。

竟然是一個(gè)個(gè)的小世界！

此時(shí)，靈山上，眾佛無聲。

只是望著場中的佛陀。

“南無阿彌陀佛?！?/p>

德念佛陀垂眸撫過念珠，座下九品蓮臺正緩緩舒展花瓣，將一縷縷功德金光注入虛空。

遠(yuǎn)處迦陵頻伽鳥銜著甘露飛過，鳴聲落處生出成片的優(yōu)曇婆羅，花苞在剎那間開合，散出能滌蕩心塵的異香。

“世尊?！?/p>

他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一股溫潤，“弟子座下之徒金蟬子，若在娑婆世界渡化八萬四千眾生，破了貪嗔癡三障，合該回歸靈山坐蓮臺?！?/p>

虛空中，一尊大佛虛影，顯現(xiàn)。

他緩緩睜眼，剎那之間，瞳孔里日月星辰皆在生生滅滅。

佛影周身的瓔珞垂珠并非金玉所制，而是無數(shù)個(gè)修佛者的執(zhí)念凝結(jié)而成。

此刻正發(fā)出細(xì)碎的嗡鳴。

座下的千葉寶蓮，每片花瓣都雕著不同的經(jīng)文，風(fēng)吹過時(shí)便有百萬聲佛號同時(shí)響起。

“金蟬子？”佛影的聲音似從亙古傳來，“那個(gè)曾在地底苦修上千年，卻被心魔啃噬得只剩半顆心的沙彌？”

德念佛陀合十的雙手微微一顫，蓮臺的花瓣忽然停在半空。

遠(yuǎn)處的無憂樹落下幾片紅葉，在空中化作持戒比丘的模樣，繞著佛影盤旋三匝才消散。

“正是。”

“他將以半顆心證得慈悲?！?/p>

“也將用剩下的執(zhí)念鑄成渡人的舟筏。”

“成佛之日，將自碎佛骨，化作橫跨苦海的橋。”

德念佛陀這是在替他的弟子，發(fā)下宏遠(yuǎn)。

佛影沉默片刻，身后的背光突然炸開萬道金芒，照見無數(shù)生死輪回。

最后，定在幾幅光景之上。

都是同一個(gè)人。

同一人的不同世。

這人已經(jīng)做了許多世的和尚。

可他一世在酒肆里醉臥三十年。

又一世，在屠場中揮刀渡牲畜。

有一世，甚至早早的墮入魔道，但卻在最后一刻救下了整個(gè)城池。

光流掃過之處，靈山的琉璃地面浮現(xiàn)出層層疊疊的蓮花紋，每道紋路里都藏著一個(gè)正在修行的魂魄。

“你可知成佛需過三關(guān)？”

佛影的指尖劃過虛空，浮現(xiàn)出三座石碑，碑上的梵文化作金翅大鵬，振翅時(shí)帶起漫天香雨。

“第一關(guān)是忘卻前塵，他肯舍掉那半顆心嗎？”

“第二關(guān)是勘破圓滿，他能接受自己永遠(yuǎn)殘缺嗎？”

“第三關(guān)，便是過九九八十一難，走通化佛之路。”

“弟子明白?！?/p>

德念佛陀抬頭時(shí)，鬢邊已凝起霜白，面上全是悲憫之色，

蓮臺周圍的祥云突然凝結(jié)成佛光。

欄外，仿若有十八層地獄的業(yè)火，與西方凈土的霞光交相輝映。

“第三關(guān)是讓他親手打碎自己渡化的一切?！?/p>

“可世尊，金蟬子早已在每次渡人時(shí)，把自己碾碎了千萬次?！?/p>

德念佛陀道，“他如今，已經(jīng)是一介凡人，只有一顆向佛之心，還望世尊垂憐?！?/p>

“呵呵?！?/p>

佛影忽然輕笑，那笑聲讓靈山的琉璃光海泛起漣漪。

“你要我如何垂憐？”

“請世尊賜下慧海所要經(jīng)受的磨難?！?/p>

德念佛陀的金色袈裟隨話音泛起微光。

他雙十合十道，“世尊，弟子已經(jīng)湊出了幾難，可距九九之?dāng)?shù)尚差了許多?！?/p>

“還請世尊相助！”

“昨日我見一只螻蟻，背著比自身重百倍的種子翻越刀山，它不知道種子里藏著的是什么，卻只是不肯回頭?！?/p>

佛陀的虛影漸漸淡去，最后一句話落在德念佛陀的念珠上，“讓他來靈山腳下，走過那苦海，前來拜我?！?/p>

蓮臺的花瓣重新舒展。

這次每片花瓣上都坐著一個(gè)小小的沙彌。

他們正合力托著一顆完整的佛心。

在光海里慢慢浮沉。

遠(yuǎn)處的接引佛幡輕輕晃動(dòng)，佛心，便化作了一道道光束。

落向了靈山的各處。

有的飛向了菩薩，有的飛向了菩薩的坐騎。

包括那只金翅大鵬鳥。

“南無阿彌陀佛！”

眾位金剛羅漢菩薩佛陀，皆頌佛號，感念佛祖的慈悲。

一聲佛號自大雄寶殿深處漫溢開來，如晨鐘撞碎霧靄，在琉璃穹頂下蕩開層層金芒。

眾人散去。

佛光歸于寂靜。

“唳——！”

金翅大鵬鳥鳴叫了一聲，展翅飛來，落在德念和尚的身旁。

……

一尊菩薩回轉(zhuǎn)道場，見一道佛光飛來，執(zhí)玉凈瓶的手輕輕一頓。

隨后，便將瓶中甘露取出幾滴，灑在了蓮葉。

甘露順著葉脈滾進(jìn)池水，恰好與大雄寶殿傳來的鐘聲撞個(gè)正著。

他輕笑了一聲。

這時(shí)候，蓮池內(nèi)的幾只烏龜和鯉魚，跳出了水面。

……

又有一尊菩薩，喚來了座下的一頭青毛獅子。

那獅子剛走過來，便忽然打了個(gè)響鼻，將琉璃盞里的香灰簌簌落在獅鬃上。

這菩薩瞥了眼青毛獅子，對著他揮了揮手，讓他把佛光送上來。

看過之后，便將他攆走。

“主人，要我去何處？”青毛獅子跪伏在地，問道。

“你想要去何處，便自去何處?！逼兴_笑道，“只是莫忘了，助那些凡人，脫離那紅塵苦海，讓他們到我佛這里來，求個(gè)自在?！?/p>

“是！”

青毛獅子面露喜色，拜了拜這菩薩，轉(zhuǎn)身便走。

走了沒多遠(yuǎn)，就遇到了一頭躁動(dòng)的白象精。

那畜生正用長鼻卷著菩提葉把玩，象牙上還沾著偷食的不知何種靈果的汁水。

“哥哥，你如今怎么得閑？”那白象見到青毛獅子，不禁奇道，“竟然不曾拖著你那好主人來？”

“你我兩個(gè)，不過是難兄難弟，何必挖苦我來？”青毛獅子大笑道，“看你這樣，也是被差遣了，要下界去吧？”

“正是，正是！”白象精一聽這話，雙眼放光。

心知這相熟的獅子也是要下界的。

果然聽到對方開口問道：“那不如咱們結(jié)伴如何？”

“甚好，甚好！”白象精當(dāng)即滿口答應(yīng)。

“哈哈！倒也不知道是托了誰的福！”

青毛獅子笑道，“這回可算是得了一場逍遙！”

“待咱們尋個(gè)好去處，敞開肚皮，吃它個(gè)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