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倩這晚喝五紅湯喝吐了。
犯懶加上怕余懷周搶床的緣故,她最近喝湯吃宵夜都在床上。
這一吐,毛毯和下面毛茸茸的被揉被毀了。
趙曉倩揮開余懷周的手,一邊抽紙擦嘴,一邊從床上起身。
一分鐘后說了今晚和余懷周第一次對話。
“換啊。”她理直氣壯,“你發(fā)什么呆啊。”
余懷周回神,去衣柜里拉出被揉和毛毯。
單膝上床,斂眉安靜的鋪。
趙曉倩挑開窗簾看外面。
幾分鐘后看向磨磨唧唧的余懷周。
走近示意他起開。
三下五除二把床鋪了。
回頭的時候,余懷周已經(jīng)坐回了這些天的老位子。
趙曉倩在凳子上坐大半夜的第二天。
她房間里的硬凳子便換成了真皮軟凳,軟軟的靠背,暖烘烘的虎皮墊子。
上面丟著一床燕麥色的耗牛毯。
尊貴到和這個院子格格不入。
但卻是舒服的,在上面睡一夜照樣神清氣爽。
余懷周沒站著,去那坐下很正常。
但他坐下永遠(yuǎn)是在趙曉倩睡著后。
還有。
地上還有她換下來的毛毯和被揉,余懷周沒收拾。
趙曉倩多看了他一眼,抱起來臟的丟進(jìn)洗手間泡著。
出來倒了碗湯遞給余懷周。
余懷周短暫從出神里回神,“怎么了?”
“嘗嘗。”
余懷周本漆黑到讓人瞧不出任何東西的瞳孔突然就這么亮了。
他抿了抿唇,眉頭因?yàn)檎詹婚g斷喝湯,瞧見湯湯水水就想吐的緣故,輕微的皺了下。
卻只是一下便咬了咬唇,開始喝。
一口。
余懷周起身把碗里的倒進(jìn)保溫桶。
連帶桶都擰上了蓋。
“今天別喝了,明天我熬了再給你帶回來?!?/p>
趙曉倩恩了一聲,上床關(guān)了燈躺平。
“你更不能接受的是人渣還是敗類?!?/p>
趙曉倩本有些昏昏欲睡的眼睛因?yàn)檫@句話睜開。
轉(zhuǎn)動腦袋,于黑夜中看向余懷周。
眼睛猛的睜開,才將將適應(yīng)黑夜。趙曉倩只能隱約看見他的身影,好像還是在看外面。
“你和我已經(jīng)過去了?!壁w曉倩淡道,“現(xiàn)在的和平只是吵累了而已,你和我,是陌路人?!?/p>
她視線重回天花板,“別被一時的安寧迷了眼睛,重走從前的老路?!?/p>
趙曉倩翻身接著睡了。
從頭至尾也沒問他怎么了。
為什么好端端的五紅湯里會加了鹽。
宵夜去哪了。
為什么心神不寧。
所謂的人渣和敗類出自哪?
徒留余懷周因?yàn)樨澬捏E然被打碎,眼睛瞬間盈滿了委屈和憤怒。
起身咆哮怒吼也好,把門摔的震天響也罷,都有點(diǎn)不足宣泄他眼底的情緒。
可他一動沒動。
原地坐到趙曉倩因?yàn)樗孟闾鸲藗€身后,眼底萬千情緒,悄無聲息的變成了濃到化不開的偏執(zhí)。
天色黑透。
余懷周起身,在趙曉倩床邊蹲下。
骨節(jié)分明的手抬起,在趙曉倩臉頰一掌之隔的地界停住。
許久后,手在趙曉倩臉前狠狠握成拳,起身大步離開。
沒察覺在房門關(guān)上的下一秒。
沉睡的趙曉倩睜開了眼。
手抬起,遮住全是復(fù)雜的眼睛,長長的嘆了口氣。
隔天。
趙曉倩在房間里翻轉(zhuǎn)洗好的毛毯和被揉。
房門被敲了敲。
趙曉倩以為是安敏,揚(yáng)聲讓她進(jìn)來。
待人聲冒出來后,手不易察覺的頓住。
兩秒后她回頭,沒什么情緒的臉抬起,端上溫順到極致,導(dǎo)致有些客氣疏離的笑,“你怎么來了?”
“你為什么把毛毯和被揉曬在房間里?”
趙曉倩視線從窗外的兩個菲傭那重新移回秀蓮這。
手掌交握,規(guī)矩的放在身前,“太冷了?!?/p>
秀蓮明顯沒明白什么意思。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盈滿了疑惑。
趙曉倩溫聲解釋,“這地沒烘干機(jī),洗了擰干不曬屋里,會凍成冰塊。”
這些是基本的常識。
秀蓮從小被當(dāng)成家主夫人養(yǎng)大,不干這種粗活,不懂很正常。
趙曉倩解釋的更正常。
出現(xiàn)突然,但是沒攻擊性,滿眼單純的秀蓮?fù)蝗痪瓦@么變了。
她眉頭微皺,定定的看著趙曉倩。
在趙曉倩眼神表情乃至于站姿依舊溫順后,別開視線去了窗邊的椅子上坐下。
幾秒后,她抬手輕摸了下和這個院子格格不入的軟凳,對趙曉倩勾起一抹笑,“烘干機(jī)是能把衣服烘干的機(jī)器嗎?”
趙曉倩恩了一聲。
秀蓮點(diǎn)頭笑笑接著問,“你家鄉(xiāng)是家家戶戶都有嗎?”
“不是。”
她不想多說,但秀蓮明顯已經(jīng)在等著,趙曉倩解釋,“現(xiàn)在的洗衣機(jī)基本都有烘干的功能,但大多是雞肋。遠(yuǎn)沒有單獨(dú)熱泵烘干機(jī)好用,但熱泵烘干機(jī)造價高,加上要占用一個洗衣機(jī)的空間不太劃算,還有國人固性思維認(rèn)為陽光殺菌,烘干機(jī)費(fèi)電并且用的頻率不高,性價比低的緣故,大多家庭不買烘干機(jī)。”
秀蓮這次沉默的時間長了點(diǎn),她再度揚(yáng)起笑,“你家距離這里很遠(yuǎn)?!?/p>
趙曉倩沒明白。
秀蓮笑容依舊,但已經(jīng)沒了單純和好奇,“你口中說的很多詞匯,我從來沒聽過?!?/p>
趙曉倩哦了一聲,沒回答她的家里是不是距離這里很遠(yuǎn)。
秀蓮接著問,“你來到這里很不習(xí)慣吧?!?/p>
她在趙曉倩再度皺眉后微額首,一直沒在趙曉倩面前展現(xiàn)的家主夫人高高在上的氣場突然就這么放開了。
“因?yàn)檫@么久了,你還是沒養(yǎng)成下跪的習(xí)慣?!?/p>
這句話語調(diào)很溫和,她的笑容也很溫軟,但蘊(yùn)藏的意思不是。
秀蓮話音一轉(zhuǎn),“不過我們姐妹之間不用這些虛禮。”
秀蓮垂眸整理了身上的大氅,手掌交疊放置膝蓋,盈盈帶笑說:“這里也沒外人,我說不計較,便不會有人和你計較的?!?/p>
有些人不可怕,秀蓮就是這種人。
即便穿著大人的衣服,仍然清秀白凈又溫軟到像是個沒進(jìn)社會的大學(xué)生。
哪怕是她張牙舞爪,也真的不可怕。
十個這樣的她放在京市,趙曉倩都不會看在眼底。
可在這里不行。
趙曉倩斂下眉眼,手掌交合一瞬,單側(cè)膝蓋往下,徑直跪下了。
秀蓮親口說我們姐妹之間不用這些虛禮。
趙曉倩遲來的跪下了,她卻沒再說,坐著接了她的禮。
壓下心里被翻出來的疑問。
問這次來的目的,“告訴我你和家主的房事過程?!?/p>
這話是問,但因?yàn)樽藙莸淖兓菍彙?/p>
趙曉倩沉默不語。
秀蓮催促,“說啊?!?/p>
趙曉倩瞳孔發(fā)黑,低聲吐話,“我和家主認(rèn)識,是因?yàn)槟?。?/p>
“你是他的初戀,他深愛你,可他對你……”趙曉倩舔了舔唇,為自己后續(xù)的一個月安寧搏一把,“并不滿意?!?/p>
這晚余懷周頻頻看向趙曉倩。
趙曉倩把湯喝完,空碗遞給他,“說吧。”
“她來和你說什么了?”
“你消失四年對外是怎么解釋的?”
倆人之間,話題走向一直都不是余懷周所能掌控的。
他嘆了口氣,“閉門養(yǎng)病。”
趙曉倩點(diǎn)了點(diǎn)頭,“給她安排人吧?!?/p>
她這句話蹦出來的太突然,沒前因和后果,尋常人一般接不上她的話茬。
余懷周卻是瞬間便明晰了。
他給她盛湯的手頓住,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一旦婦檢,你沒碰過她的事實(shí)就會被長老知道?!壁w曉倩重聲道,“你是想讓我死嗎?”
趙曉倩加快語速打斷余懷周的話,“別告訴我說,這件事和我扯不上關(guān)系?!?/p>
趙曉倩臉色陰冷,聲音刻薄,“你和我在京市發(fā)生了什么,你爸和你叔伯一清二楚,你能碰我,還是翻著花樣都要碰。但秀蓮那,一根手指頭都不碰,還他媽的夜夜給她吃安眠藥來避開,余懷周。”
趙曉倩冷笑,“和我扯不上關(guān)系這行字你有臉說出口嗎?”
余懷周開口之際,趙曉倩再次打斷,她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既然你沒用,碰不了她,就給她安排人?!?/p>
“找人……”趙曉倩斂眉像是在認(rèn)真思考,再看過去,眼睛閃閃發(fā)光,“下藥,你們這應(yīng)該有那種藥吧。給她和男的一起下,對了,秀蓮的不能只是那種藥,還要有安眠藥,房間里要關(guān)燈,這件事要在婦檢的前一天安排,不然秀蓮年齡小,恢復(fù)的快……”
趙曉倩不停的說,眼珠子跟著不停的轉(zhuǎn)。
看著她的余懷周,很多想說的話突然就這么卡在了喉間。
他在趙曉倩滔滔不絕的完善計劃時時啞聲打斷,“你是真心的,還是故意的。”
趙曉倩像是沒聽見,還在說。
余懷周驀地砸了手里的碗。
嘩啦一聲脆響。
趙曉倩被嚇了一跳,狠皺眉看向他,“你干什么!”
她眼神厭憎,“有病啊你!”
余懷周砸了手里的碗,是想讓趙曉倩聽他說話。
聽他說‘你是真心的想對她這么做,還是故意的,讓你的臉在我心里變的面目可憎,也變相的告訴我,你絕對絕對沒半點(diǎn)可能留在這座城市里,在我的身邊’,他真的想問,可看著趙曉倩的臉,也真的問不出口。
余懷周來了整一個月。
走的有早有晚。
但再早,也要趙曉倩已經(jīng)睡著了他才會走。
這是第一次。
他來了不過十幾分鐘,起身直接走了。
趙曉倩掀被子下床,把地面碗的殘片打掃干凈。
一勺勺的把五紅湯喝完,擰開另外一個保溫桶,細(xì)嚼慢咽的把宵夜也吃了。
而回了主院的余懷周直接大步去了他和秀蓮的婚房。
站定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盯著床上的人。
長達(dá)十幾分鐘的靜默。
床上的秀蓮面容安靜,呼吸均勻。
在余懷周驀地伸出手掐住她脖頸后呼吸半分不錯,睫毛同樣。
明晃晃的告訴余懷周。
沒有異樣,白天的時候,趙曉倩沒有告訴她安眠藥的事,也沒和她合謀。
余懷周眼底的戾氣隨著這個想法鉆入腦海,突然就這么散了。
松手坐下,幾分鐘后背脊微躬,手抬起匯入發(fā),盯著地板喃喃,“你就真的一點(diǎn)點(diǎn)……也不愿意嗎?”
趙曉倩除非必要,從來不出門。
哪怕這里人已經(jīng)從恨不得弄死她變成瞧見便帶著笑,還有老人親呢沒有距離感的拉著她的手,滿面慈祥的叭叭叭叭的說話。
今兒就出了,直接去了秀蓮和余懷周的院子。
余懷周接到消息的時候是中午。
匆匆過去時。
秀蓮坐在主位,他母親坐在下方,而趙曉倩也坐下了,在他母親對面。
余懷周初見趙曉倩的傍晚。
好像是因?yàn)檎娴奶窳恕?/p>
把趙曉倩的資料查了。
趙曉倩從一點(diǎn)點(diǎn)就被送進(jìn)了名媛培訓(xùn)班。
一直到十六,才進(jìn)入國內(nèi)普遍的教育體系。
余懷周發(fā)現(xiàn)趙曉倩和秀蓮不止是長相像。
連小時候到二十四網(wǎng)絡(luò)上能查到的照片都像極了。
鉆石發(fā)箍、鉆石發(fā)卡、公主頭、黑長直,這些是倆人相同的。
不相同但又異曲同工的是穿著。
秀蓮常年是尊貴的大氅和披風(fēng)等。
趙曉倩焊在身上的是小香風(fēng)裙子。
膝蓋上三寸,閃閃發(fā)光的高跟鞋。
站在邊角的位置,纖細(xì)雪白的小腿并攏,手臂端起,拎著和衣服同色系的小包。
趙曉倩又瘦又白,骨架勻稱,身材纖細(xì),在一群名媛中很炸眼。
但余懷周看了幾眼便不想看了。
因?yàn)槊繌堈掌内w曉倩都長一副樣子。
這個一副不是指穿著打扮,而是笑容和姿勢以及眼神。
只是看一眼。
就足夠余懷周知曉她會說什么。
后來午夜的余懷周夢醒時看著懷里睡姿四仰八叉,坐了好夢還會傻笑的趙曉倩。
莫名會冒出一個念頭。
是因?yàn)樵诿屡嘤?xùn)班的總體成績只算中等嗎?
所以那些學(xué)了那么多年的東西才沒能改變她半分。
也讓他找尋不到半點(diǎn)和秀蓮相像的樣子。
此刻余懷周聽趙曉倩的聲音,看她閑散隨意的坐姿。
急匆匆的腳步在門口頓住。
莫名想。
不是的。
趙曉倩在名媛培訓(xùn)班之所以中等,是因?yàn)楸慌腼兇蠓鹊睦土似骄帧?/p>
她其他的課程常年排優(yōu)。
后來看不見和秀蓮相似的影子,不是因?yàn)樗粫?/p>
而是因?yàn)樗幌矚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