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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回家倒計時

秀蓮吼出的是中文。

趙曉倩聽得懂。

她睫毛顫動了瞬,被余懷周輕推著繼續(xù)朝前。

秀蓮?fù)回5男α恕?/p>

“因為你,我開始期待長大了。”秀蓮看著遠(yuǎn)處剪影相依偎的二人,哽咽的腔調(diào)放大,“這是你年少親口告訴我的話,你對我真的只是少年多情嗎?!”

輕推趙曉倩的力道乍然而止。

她腳步停下。

一瞬后抬腳想自己回去,莫名的,抬起的腳放了下去。

“你先回去睡……”

不等余懷周的話說完。

趙曉倩半個身子崴了下去,被余懷周抱住后,臉皺成一團,“腳?!?/p>

她只漏出的眼睛幾乎瞇成縫,“疼……”

余懷周嚇了一跳,忘了門口的秀蓮,打橫抱起她大步回去。

到房間里把人放在沙發(fā)上,脫掉鞋去脫毛茸茸的襪子。

腳雪白晶瑩,腳踝纖細(xì)柔軟。

除卻很冰外,瞧不出哪有傷得痕跡。

余懷周皺眉,“哪疼?”

“腳踝那的筋?!壁w曉倩帶了鼻音,蔫蔫的,“好像扭著筋了?!?/p>

在余懷周的印象里,趙曉倩嬌過。

手指破了塊皮,賴在他身上,像是個殘廢,連牙刷柄都拿不動。

但只是在倆人兩情相悅,歡愉正濃的時候。

剩下的時間里,趙曉倩從不嬌氣。

餓了不說,渴了不說,疼更不會說。

這突然連環(huán)的叫疼,讓余懷周亂了分寸。

沒空想別的,一點點的按照她所說去揉搓腳踝瞧著平整無恙的筋脈。

這一折騰就是大半個小時。

趙曉倩的腳還是那樣。

雪白柔軟,多了點熱氣,卻沒什么紅腫的模樣。

余懷周端詳了好大會,放下起身。

“走了就別回來了?!?/p>

余懷周錯愕幾秒,猛的垂頭看趙曉倩摘下帽子后漆黑柔順的發(fā)。

趙曉倩雪白的腳丫匯在一起輕搓,語氣平平,“她差點殺了我,我聞不得你身上沾她的味道。哪怕沒味,我也會無中生有,這是心里的事,控制不住?!?/p>

她抬頭看向他,“出去了,剩下的十天就不要再踏進這個房間,出現(xiàn)在我面前?!?/p>

趙曉倩在余懷周眼底的錯愕和怔訟消散,漫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后回過頭沒再說。

幾秒后猛回頭,看向咔嚓一聲關(guān)上的房門。

她握緊手半分鐘,腳踩地面就想回床上。

余懷周去而復(fù)返。

趙曉倩手掌緩慢松開,重新坐下了。

在余懷周端了一桶滾燙的熱水回來后把腳放進去。

余懷周搬了矮凳在水桶邊坐下。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匯入熱水,握住了趙曉倩的腳。

指節(jié)豎起,很溫柔的在她腳踝處輕蹭。

力道溫柔,突然冒出來的聲音也溫柔,“以后有話直說,別裝了?!?/p>

趙曉倩硬邦邦的,“我裝什么了?”

“腳疼?!庇鄳阎艿模俺源走@個情緒,你不會有,但我會誤以為你有?!?/p>

屋內(nèi)徹底靜了下來,只剩手和腳攪動水花的輕微聲響。

他掀眼皮看向趙曉倩,“時不時的給點微末希望,過不了幾分鐘再拿走,挺殘忍,別……”

他鼻腔酸澀,“別這樣?!?/p>

屋里暖氣重。

趙曉倩脫了裝備,沒來得及換睡衣,里面是白色毛茸茸的打底。

她手虛虛的握著沙發(fā),因為泡腳的緣故,上半身前傾,漆黑的長直發(fā)垂在臉頰。

從余懷周的視角看,只瞧見她覆蓋了眼簾的長睫毛。

卷曲濃密的睫毛,紋絲不顫。

像是壓根沒聽到心里,也像是聽見,但是不在乎。

余懷周什么都沒再說,垂下眼睛,再度彎腰,一下下的輕蹭她腳踝。

沒察覺到他們倆的話題截止到此刻,其實很奇怪。

趙曉倩是裝腳疼了,但從頭到尾沒有表現(xiàn)出吃醋,在余懷周起身像是要走,還給出了合理的解釋。

的確沒人能接受同一個房間住著的人身上沾染了想殺她之人的氣味。

余懷周所說的吃醋,是他自己認(rèn)為的。

所說的給了希望又拿走這種傷害他的錯覺,也是他自己給他自己的。

他的話,可隨意被推翻。

讓趙曉倩擺脫掉他無意間給她安上的傷害之名。

毫無虧欠,這樣她回家的路才能暢通。

但趙曉倩沒推翻,就這么安靜的沉默了下來。

像是——默認(rèn)了。

默認(rèn)的是我的確給你造成傷害了,還是我的確吃醋了。

因為余懷周沒去推敲,像是陣微風(fēng),吹過沒留下痕跡。

……

趙曉倩知道境外和邊界城要開戰(zhàn)了。

但因為邊界城的平民和往日一樣的生活,導(dǎo)致遲遲沒有實感。

這實感在接下來的兩天落在了地面。

不是子民如臨大敵。

也不是守衛(wèi)風(fēng)聲鶴唳。

而是一個又一個長老,跪在余懷周面前。

這跪非平時的單膝下跪。

是鄭重的拜別。

好似這一別,就再也見不到。

由余父帶頭,十一個長老在兩天的時間里,一一離開。

議事廳的白天和傍晚一樣靜了下來。

趙曉倩在深夜睡不著的時候開門。

余懷周沒埋頭擺弄硬盤和電腦。

手背后站定在短短兩天鋪滿整個墻面的地圖前。

她凌晨兩點開門。

余懷周站在那。

天色微亮?xí)r,他還站在那,像是就這么站著看了一夜。

距離趙曉倩回家還有七天。

她在白天被余懷周帶了出去。

家主的標(biāo)配是黑色大衣,黑色及地披風(fēng)。

一旦換身衣服,再戴上遮面的氈帽,余懷周在這座城和平民一般無二。

包裹嚴(yán)密的趙曉倩挽著他的胳膊,在白天也沒散掉,反而越來越濃的霧氣里隨他去了站口。

她以為邊界城四區(qū)四個站口是四個隊的站崗室。

這天才發(fā)現(xiàn)。

這一個個站口是對外的連接樞紐。

邊界城有網(wǎng)。

但因為周邊圍繞的境外和正常社會容不得他們有和外界連接的網(wǎng)。

基本網(wǎng)絡(luò)在這幾年只搭建到二十四城內(nèi)部。

為了安全,家主除卻余懷周爺爺那代,不得出主城。

家主想要下達指令,通過的是站口。

一站口是邊界線,二站口是礦區(qū)線,三站口是運輸線,四站口是其余二十三城的城衛(wèi)。

這個發(fā)現(xiàn)讓趙曉倩陷入了長久的恍惚。

因為太匪夷所思了。

該有多虔誠和信奉,外城那些人才能在常年見不到家主的情況下,對他百分百信任和服從。

歷代家主又該有多兢兢業(yè)業(yè),誠惶誠恐,才能擔(dān)得起他們給予的信任和服從。

余懷周奔走了一天。

趙曉倩沉默的跟了一天。

“趙曉倩。”

趙曉倩回神,接過他遞來的湯碗。

玉石做的湯匙輕撞碗壁,遲遲沒抬起來遞到嘴邊。

余懷周皺眉,“累了嗎?”

今兒一天,趙曉倩跟著他走,在他忙的時候坐著。

在他忙完起身跟著他再朝下一個站口走。

看著像是沒什么事。

但在大雪來臨前的大霧里穿行全城已經(jīng)很累了。

趙曉倩在余懷周伸手輕觸她額頭后搖了搖頭,“余懷周。”

“恩?”

趙曉倩抿唇一瞬,抬頭問他,“你下決策的時候害怕嗎?”

游朝檔次高,讓本沒資格和門檻的趙曉倩第一次知道了境外邊界城。

人都有好奇心,宅的不行的趙曉倩亦然。

有機會了解點,便會去了解。

這座城的情況,在京市的時候她就知道。

家主對這座城的意義,趙曉倩也知道。

還知道家主之所以被信奉為神明。

除了因為想讓這座城里的人有信仰,能安居樂業(yè)。

還因為家主的決策,從未出錯。

不管是余懷周的父親、爺爺、太公。

是真的,每一個重大決策,都永遠(yuǎn)是托舉著邊境城朝前朝前再朝前走。

幾百年來。

邊界城從和境外混在一起,變成單獨分割,和境外建立了人物兌換渠道,擁有了自己的守衛(wèi)隊,完成基本的自我保護。

后拿下石油礦區(qū)和黃金礦區(qū),讓被戰(zhàn)亂波及到險些自亡的邊界城抓住了高速發(fā)展的洪流,建立了屬于他們的城墻。

別人的高速發(fā)展是交流學(xué)習(xí)促進衍生。

他們是在無人交流被困孤島的情況下,自主發(fā)展。

不管過程有多難,但就是過來了。

如今他們這座城里和外面世界的先進幾乎一般無二。

若是一直這么發(fā)展下去。

接手的余懷周,會是歷代以來最悠閑的家主。

甚至能被人笑稱一句——命真好。

可造化弄人。

他不止會被人笑稱一句命真好,還會被加倍唾罵成無能。

因為戰(zhàn)亂年代無功只自保,已經(jīng)足夠被捧為天大的功績。

和平年代,長盛但凡衰敗哪怕是一絲,皆是他的罪過。

更何況等著他的不是長盛衰敗。

而是滅城。

趙曉倩指甲無意識掐進掌心,“害怕嗎?”

余懷周嘴巴蠕動片刻,很輕的恩了一聲。

四站口結(jié)束還要去邊界線站口。

倆人吃飯在四站口后面的休息室。

這地的墻是城墻的墻,隔音很好,可風(fēng)口的風(fēng)太烈了。

呼嘯狂風(fēng)卷成了簫音,不停歇的在倆人耳邊晃動。

莫名的,余懷周輕聲補充,“有點怕?!?/p>

余懷周的命,不管在城里誰看來都是極好的。

出生時,暖氣全城普及,吃穿用度的渠道已經(jīng)建立完成。

他享受的物質(zhì),是歷代家主里之最。

只要他愿意,他的床甚至于他的院子,處處可用黃金造。

他的命看著真的很好,可細(xì)看看,也真的差到了極點。

不只因為邊界城在他這一代,滅頂之災(zāi)無法避免。

還因為扶持著家主的長老們已經(jīng)黔驢技窮。

他們在余懷周九歲那年測算出邊界城的壽命快要走到終點。

后十三年,日夜鉆研,無計可施。

只能像余懷周的父親,上一任家主一樣,把他們無法承受的重?fù)?dān)轉(zhuǎn)移給余懷周。

歷代家主的每一個決策,都是長老百般測算后敲定的決策。

扭轉(zhuǎn)滅城的決策,那占滿了墻的手繪地圖,一條條橫跨境外直達八大州的橫線,代表生路的線,只出自余懷周一個人的手筆。

長老們認(rèn)為可行或者是不可行。

趙曉倩聽不懂對話。

但看懂了。

她認(rèn)為沒希望。

長老們同樣這么認(rèn)為。

否則不會領(lǐng)了指令離開主城前的拜別,仿佛此生不復(fù)再見。

余懷周說有點怕,趙曉倩該回點什么。

來到這后,她冷眼旁觀了一切,但從沒關(guān)心過余懷周哪怕是一次。

這次突然蹦出了點可以理解為關(guān)心的話,哪怕是萍水之交,知道他的處境,瞧見他滿是期盼的眼睛,就是該回點什么。

安慰安慰身披無上榮耀,卻形單影只,無人能依靠,快要被大山壓到窒息的可憐蟲。

趙曉倩沒安慰,“六天后,城會滅嗎?”

余懷周的眼睛肉眼可見的暗淡了下去,他垂頭朝嘴里扒了口飯,一瞬后朝前給趙曉倩夾菜,“不會?!?/p>

趙曉倩沒再問,余懷周也沒再說。

趙曉倩繼續(xù)跟著他。

白天游走站口。

余懷周或站或坐,總在忙碌。

趙曉倩在角落里裹毯子坐著,寂靜無聲。

天色暗下來跟著余懷周回議事廳。

她洗漱上床,余懷周在外忙碌不斷。

距離她回家還有三天。

趙曉倩在清晨被抱起來后下意識腦袋朝毛毯里扎。

余懷周越起越早。

昨天沒走,抱著趙曉倩上車才把她叫醒。

她以為今兒也是這樣。

結(jié)果一腦門扎了個空。

余懷周單膝著床,矮身讓她伸胳膊給她套防風(fēng)服,“去城墻。”

趙曉倩沒明白,“去城墻干嘛?!?/p>

“看雪什么時候來?!庇鄳阎馨阉饋恚屗驹诖采?,彎腰給她拉拉鏈。

一路拉到頂后聽見趙曉倩說:“雪來了,戰(zhàn)爭就要來了嗎?”

余懷周避開她的視線,抿唇一瞬,撒謊,“要過幾天?!?/p>

他補充,“你走之后。”

趙曉倩沒再問。

穿戴整齊挎著他胳膊,一起站上城墻。

城里霧濃,但因為人多的緣故,其實還好。

到城墻上,才發(fā)現(xiàn)大霧簡直到了世界奇觀的地步。

一米開外甚至伸手不見五指。

趙曉倩問他,“雪什么時候來?”

余懷周定定的看像要把人淹沒的大霧,沙啞吐字,“明天?!?/p>

夜深。

趙曉倩在窗戶傳來異動后走近。

她以為是三不五會在窗邊給她放羊奶大餅的安敏。

窗簾拉開的剎那。

手中隨意捏著的書砰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