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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高閣老痞幼誒

    之前說過很多遍。大航海時代的海洋上,是不存在自由貿(mào)易的。

    因為競爭對手的存在,會嚴(yán)重降低貿(mào)易利潤,從而讓用巨艦大炮來保護的航線,變得無利可圖,甚至虧損嚴(yán)重。

    荷蘭東印度公司是怎么來的?就是因為海上馬車夫之間的競爭太過激烈,他們在遙遠(yuǎn)的亞洲國家陸續(xù)建立了14家貿(mào)易公司。這些公司各自單獨派遣艦隊前往印度洋收購胡椒和香料,導(dǎo)致這些貨物在亞洲的收購價格不斷被抬高,在歐洲的售價反而嚴(yán)重下滑,結(jié)果所有公司都面臨破產(chǎn)危機,荷蘭千辛萬苦建立起的東印度貿(mào)易航線,也即將要崩潰了。

    14家貿(mào)易公司才在政治強人約翰·范·奧爾登巴內(nèi)費爾特的撮合下組成了一家公司,來壟斷與東方的貿(mào)易。

    后來荷蘭和英國為什么要死戰(zhàn)一百五十年?就是因為英國又冒出一家東印度公司,也經(jīng)營從遠(yuǎn)東到歐洲的遠(yuǎn)洋貿(mào)易。兩家公司的競爭讓遠(yuǎn)東貿(mào)易變得無利可圖,協(xié)商合并不成,只能拼個你死我活了。

    以史為鑒,趙公子堅定不移的認(rèn)定,東方的海上貿(mào)易必須由自己一家公司壟斷!不你是佛郎機人,日本人,還是閩粵海商……抑或是大明朝廷,誰想分一杯羹,只有先擊敗他不計成本打造的海警艦隊再說。

    在陸上唯唯諾諾,海上重拳出擊,這就是趙公子為自己制定的大方針。

    ~~

    翌日,百官在積水潭依依不舍送別了李閣老。

    看到插著‘閣老致仕’、‘元輔榮休’旗幟的官船,緩緩駛出了德勝門旁的水門,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高拱忽然心有所感的嘆息一聲道:“這未嘗不是個好結(jié)局,也許將來,我們還不如他?!?br />
    “呵呵,不會的,以肅卿兄的圣眷,將來榮休時保準(zhǔn)風(fēng)光百倍……”張居正笑笑道。心里卻也一陣毛骨悚然,因為近幾十年來,內(nèi)閣首輔罕有善終者。老師為了不重蹈前任覆轍,特意早幾年致仕,沒想到依然晚節(jié)不保。

    也許正是意識到了這一行的高危,李春芳才會執(zhí)意急流勇退?

    這是這樣一來,費盡心機當(dāng)上首輔的意義何在?

    他忽然自嘲的一笑,操這個心是不是太早了?接任首輔的是高拱,自己還不知等到猴年馬月呢……

    “叔大,我們回去吧!”陽光和煦,春風(fēng)吹拂,高拱心情大好。

    他非但當(dāng)上了首輔,而且昨日按慣例向皇帝請辭吏部尚書一職,并提議原官起復(fù)楊博回來重掌吏部。

    隆慶的意思卻是,吏部暫時還是由他管著,這樣做事掣肘少一些。至于楊博嘛,病好了就回來,讓他以吏部尚書銜管兵部就是。

    這意味著高拱將破天荒的以內(nèi)閣首輔兼任吏部尚書,權(quán)勢甚至遠(yuǎn)超前朝的宰相,朝中再無任何人可以與他抗衡。沒有人再有資格,當(dāng)他平起平坐的盟友,唯有順昌逆亡而已。

    高拱雖然知道這樣不妥——一是違反先例,肯定會引來非議;二是以楊博無敵的資歷和能力,他去管兵部的話,張居正就沒法再過問軍事,只能管沒那么重要的工部了……這無疑會削弱叔大弟的權(quán)柄,哪怕升任內(nèi)閣次輔也無法彌補。

    但高拱還是扭扭捏捏的答應(yīng)了。非常人行非常事,非能以常理度之。自己要披荊斬棘、力行改革,權(quán)力當(dāng)然越大越好。機會擺在面前,卻瞻前顧后,不敢接受,與李春芳又有什么區(qū)別?

    而且他現(xiàn)在只相信自己,此外誰都不相信,包括他的叔大弟……

    之前馮保對陳洪出手又快又準(zhǔn),一擊致命,讓高拱就懷疑到叔大弟頭上了。覺得他不老實,跟閹豎勾結(jié),拆自己的臺,打狗欺主!

    這人啊就怕瞎聯(lián)想,高拱又想到張四維的兩封信爆出來時,自己好像一時懵在那兒,完全是被叔大弟……哦不,張居正那廝牽著鼻子走!難道一切都是那荊人借刀殺人,以剪除威脅他地位的競爭對手?

    再聯(lián)想到當(dāng)初,張居正都敢朝自己老師背后捅刀子,高拱覺得他沒理由會對自己手軟。于是覺得很有必要,警告一下這個不老實的荊人!

    其實張相公屬實委屈,馮保搞陳洪,那是姓趙的小子在后頭搗鬼,他是完全蒙在鼓里的。不過女婿是岳父半個兒,高拱的板子打在他腚上,也不算錯……

    ~~

    此時尚不知自己已經(jīng)被奪了權(quán)的張居正,也面帶微笑的在百官恭送下,與高拱上了八抬大轎……當(dāng)然是分乘兩轎了。

    盞茶功夫,轎子回宮,在文淵閣前落下。

    張居正搶先下轎,走到高拱轎旁恭 轎旁恭候。

    高拱在沈應(yīng)奎的攙扶下,緩緩下了轎子,伸個懶腰隨口道:“對了叔大,老夫仔細(xì)想了想,上次說的事,還是先攤開了跟貴婿聊聊的好。他若是肯配合,自然善莫大焉了?!?br />
    說著他笑問張居正道:“你看約在哪里見面好,你家還是我家?”

    “呃,還沒來得及稟報肅卿兄……”張居正面現(xiàn)一抹苦澀的笑容道:“那殺材今早派人到我府上,說海上有事,著急離京,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通州了?!?br />
    “?。俊备吖俺泽@的張大嘴道:“那他說什么時候回來?”

    “說沒準(zhǔn)兒,決計不會耽誤婚期就是。”張居正硬著頭皮道。

    “他媽的,這是擺明了聽到風(fēng)聲,躲出去不見我?。 备吖昂莺菀欢迥_,發(fā)狠道:“趕緊把那小子追回來!”

    “這,不合適吧?”張居正不禁皺眉道,趙昊為什么躲出去?擺明了就是對海運衙門的事兒,非暴力不合作啊。把他追回來又能做什么呢,逼著他同意分享海上貿(mào)易?這是人干的事兒么?再說那小子是任他揉捏的軟柿子嗎?

    要真是軟柿子,高胡子早就把他捏出水來了,哪還用請他吃飯商量事兒?

    “那既然太岳這么覺著,那就算了吧。”高拱的笑容漸漸轉(zhuǎn)冷道:“只是這小子消息夠靈通的,老夫前晚在李府吃酒時,才頭一次提出朝廷也辦海運,他今天一早就火燒屁股似的逃之夭夭,也不知道是哪位給他通風(fēng)報信的。”

    “這……”張居正聽出他話里的火藥味,趕忙猜測道:“那天李閣老的公子也在,他好像也是那小子的徒弟?!?br />
    “哦,是李公子不是你?”高拱斜睥著張居正,皮笑肉不笑道:“其實張閣老心疼女婿呢,提前跟他說一聲,也無可厚非嘛。”

    “下官分得清公事私事。”張居正額頭青筋突突直跳,搞不清楚高拱今天這是吃炸藥了還是春藥。至于為這點兒小事兒,當(dāng)眾讓自己下不來臺嗎?

    “哈哈哈,開個玩笑而已,叔大,別那么認(rèn)真嘛。”見他拉下臉來,高拱卻大笑起來道:“那小子走了就走了吧,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年前他總得回來娶你姑娘吧,到時候再說就是。”

    “下官還以為閣老真生氣了呢。”張居正也勉強擠出一抹笑道。

    “老夫哪能跟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一般見識?再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可是叔大的金龜婿呀,老夫還不得另眼相待?”高拱笑著拍了拍張居正的肩膀道:“真羨慕你啊,叔大,有這么好女婿,還有一大幫兒子?!?br />
    說著他一陣長吁短嘆道:“唉,老夫卻一個兒子都沒有,只有一個閨女還守了望門寡,真是悲劇啊……”

    張居正聞言心下一軟,不由有些同情的看著高拱,這六十多歲的老頭了再大權(quán)在握又怎樣,在這個時代沒有兒子確實很悲慘。

    他便安慰高拱道:“兒子多了也不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這點兒俸祿都不夠開銷。”

    誰知高拱忽然幽幽說道:“有那么有錢的女婿,你還怕養(yǎng)不活幾個兒子?”

    張居正登時像吃了蒼蠅一樣,徹底意識到,高拱根本不是一時沖動,而是對自己和趙昊成見已深了。

    八成覺得自己是那小子的保護傘吧!

    一念至此,他忽然后背陣陣發(fā)涼——要是高拱把筱菁與那小子的婚事,看成是自己相中了趙昊,用閨女把他收為己用的話,問題可就大條了!

    那樣自己之前替趙昊說話,就會變成他跟西山集團,甚至江南集團穿一條褲子了。甚至張四維那筆爛賬都會算到自己頭上!

    這下自己也就從人畜無害的叔大弟,就變成必須嚴(yán)加防范的野心家了,那往后的日子可就太難熬了。

    這真是千古奇冤??!不谷根本沒想過要取而代之,只想跟和肅卿兄好好干一番事業(yè)啊!

    他忙指天發(fā)誓,賭咒說自己是萬般無奈才同意這門婚事的,對那小子絕無半分好感,也絕對不會要那小子一文錢!日后更不會對他假以辭色……

    見張居正嚇成這樣,高拱開懷大笑道:“瞧你,又當(dāng)真了吧?再這樣,老夫日后都不敢開玩笑了?!?br />
    “是嗎,我又會錯意了嗎?看來今天狀態(tài)真不對頭啊?!睆埦诱樣樢恍?,掏出帕子擦擦汗道:“讓肅卿兄見笑了。”

    “快回去好好歇息吧?!备吖靶χc點頭,在他看來,敲打張居正一番,讓他逆來順受也就夠了。畢竟關(guān)公還得有赤兔騎……劃掉改為,有周倉扛大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