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雪笑了,這人真是遲鈍。
“還能是什么,他對韻兒有意唄?!?/p>
謝征頓住,驚訝的看向宋春雪,又快速撩起簾子,緊抿著唇看了許久。
謝靈韻向馬車走去,周云離的視線緊隨著她。
謝征才緩緩放下簾子,半晌無話。
他腦袋一歪,似乎十分不理解。
這事兒有那么匪夷所思嗎?
既定的看法很難改變,一旦發(fā)覺問題,便覺得離譜。
宋春雪雙手抱在胸前,安靜的瞧著他的神情變化。
劉春樹他們說謝大人嚴肅,情緒內(nèi)斂,很有威嚴。
她怎么覺得,此人就是個故作深沉的直腸子。
“怎么,覺得不可思議?”她沒忍住開口,“若周云離做你家女婿,你愿意嗎?”
謝征搖了搖頭,“韻兒不會再嫁,更不會嫁到周家去?!?/p>
“那就招上門女婿啊。”
“不行,他是個道士!”謝征態(tài)度堅決,“總不能將來全家都變成道士吧,那還了得?!?/p>
“什么全家,不就是你和女婿?”
“那你呢?”謝征忽然看向宋春雪,語氣認真且堅定,“我算你家的也行?!?/p>
“……”誰要他變成她家的了?
她吸了一口氣,“我們都是有家室的人,就不能是各自家的?”
“那也能說是彼此家的,不給名分,難道連心里也不認可嗎?”謝征看著她,漆黑的瞳仁寫滿執(zhí)著,“師兄跟你是親人,我一直知道,孩子們也拿他當親人,從前謝某就是局外人,那現(xiàn)在呢?”
“……”
“我是你師弟,也是你有點心動的人,是有上天恩賜的緣分在的,難道將來就非得分道揚鑣,各不相見,成為陌路人?”
“……”宋春雪驚訝的看著他,內(nèi)心煩亂糾結,說不出一個字。
“如果真是那樣,那除非我不在人世了,不然謝某不會允許我們之間只有五年?!?/p>
他溫熱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背,“我不想嚇到你,不想你逃離,可是我又怕你不告而別,我知道你狠得下心。但我想要你知道,謝某的心意已定,余生只想為你而奔波勞累?!?/p>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略顯干啞。
“謝某的前半生太過較真,太過勞累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是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讓我感受到了小草般的頑強與堅韌?!?/p>
宋春雪安靜的聽著,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當時在李家莊子上,謝征像神明一樣出現(xiàn)在面前,讓她的命運改了道。
她狼狽的趴在地上,他堅持給了她五兩銀子。
他是繼道長之后,第二個將她從泥潭里拖出去的人。
“當時母親氣惱至極,要跟我斷絕往來,韻兒的祖父祖母也不讓我見她,說是不要她認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所有相熟的人對我避之不及,我身上的積蓄也被人偷了,一時間處境十分窘迫……”
“那你還給我五兩銀子?”宋春雪回握住他的手,“我想起來了,老四還說沒想到你也穿打補丁的衣服,那時你也艱難,還非要將自己的銀子給我?!?/p>
說到這兒,宋春雪很想問問陳年舊事。
“我問你,當初那個罐子,當真賣了一百兩?”
“當真,”他溫柔的笑著,手指不自覺的摩挲著她的手背,腦袋靠在車上,目光悠遠,“你給的招財符讓我碰了狗屎運,我們在半道上撿到了一塊玉玨,是有人從土里挖出來的,就在被盜過的墓坑不遠處,也賣了一百兩銀子?!?/p>
他傻呵呵的笑著,深情的望向宋春雪。
而且,自那之后,母親也托人給他帶了銀票來。
“但讓謝某最感激的不是銀子,而是從你身上看到的堅韌,讓我在水土不服,虛弱不堪,想要一走了之的時候挺了過去。”
他摸了摸她的手指,“我記得那個程遠踩了你的手指,當時你卻笑著說被打也是值得的,我吃過的苦不及你的半分。”
宋春雪低頭看著被他握著的手,心中波瀾起伏,酸澀不已。
回頭看,她當時真夠苦的。
那個時候,他對老大的態(tài)度不夠狠,她雖然活過一次,卻依然寧愿苦了自己,也不愿意懲罰他們。
她在咬牙忍著,整日里起早貪黑苦中作樂。
沒想到這一切謝征也看在眼里。
“后來你來到縣里,我比誰都高興,總覺得有了朋友,日子有了盼頭??吹侥汩_心的張羅著喬遷宴,對幾個孩子也是馳張有度,不慣著也不疏遠,謝某也是從那時起,給韻兒時常寫信的?!?/p>
宋春雪吸了吸鼻子,笑著看向他,“你那時也挺可憐的,遠在他鄉(xiāng)沒有朋友,吃不管住不慣,還被姑娘家瞧上,武力脅迫。”
說起這個,謝征無奈搖頭。
“不說這個了,對了,你可知程遠去哪了?”
宋春雪仔細回想了一下,她還真沒印象,反正回村沒見過,也沒聽人提過。
“充軍了,在苦寒之地守城,他沒臉回家自愿去的,我讓人將他送得遠一點,想著你也不愿意再見到他。”
談起往昔,她沒法不動容。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當初好像一直對他心存感激,卻又敬而遠之,保持應有的距離。
難道,從那時開始,她就怕自己對這樣的人動心。
或者說,從一開始,她就心動不已,卻又不敢讓自己信以為真。
她悄悄的澆滅了忽明忽暗的火苗,怕一旦燃起來便不可收拾。
“多謝你,謝征,”她誠摯的道謝,“感謝你當初對我的憐憫和幫襯,若是沒有你的幫助,我就不可能那么順利的買下堡子,也不會發(fā)覺那么大一筆財富……”
說著說著,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眼眶濕潤,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謝征輕輕的扶了扶她的后背,“不是憐憫,舉手之勞而已,那個堡子寬敞又能防土匪,我知道你喜歡?!?/p>
從前的事被提起,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這一路走來的辛酸和痛苦,她從未讓自己回想過。
從父母去世成為孤兒之后,她永遠只盯著好事兒看,永遠都在苦中作樂。
就像溺水的人,不能掙扎不能緊張,唯有放松身心,才能讓自己浮起來。
可現(xiàn)在回頭看,那些被刻意忽視的苦依然讓她難過。
謝征輕輕的將她攬到懷中,溫柔的拍著她的后背安慰著。
“難過就哭出來,哭出來就過去了,謝某的肩膀隨時給你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