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公堂兩旁的都是潤州府的衙差,一聽金面御史發(fā)話,立刻用手中的水火棍敲擊著地面。
李文才縮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作為縣令,升堂的這一套他是再熟悉不過的,平時自己高坐堂上,只覺得威風凜凜,現(xiàn)在跪在堂下,就感到那每一下敲擊都好像砸在他的心頭,讓他渾身不受控制的跟著一抖一抖的。
祝余來到陸卿身邊,陸卿伸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的位子上,而那里位于公堂正中,很顯然是主審。
早上符箓說什么人捉住之后交給自己審,她也沒太當真,沒想到陸卿還真的是認真的。
既然他這么有誠意,那自己也就卻之不恭了。
再說,這個案子緣何而起,如何殺人害命,這些本就已經沒有太多的懸念,只需要逐一印證便是。
方才在來的一路上,大體的情況她也從符文那里已經聽了個大概。
原來前一天深夜里,陸卿和符文就已經帶著幾個禁軍趁著夜色悄悄出發(fā),提前埋伏在了那破廟周圍。
他們以李文才做餌,讓他到那破廟里面去拜神求財,到了天亮之后,李文才照著他們的要求,老老實實帶著貢品香燭,由禁軍百夫長換了一身粗布衣裳,扮做車夫模樣,趕著李文才那一輛頗有些惹眼的馬車,在外頭兜兜轉轉了半日,才奔著那鬼仙廟去。
等他晃到那里,已經接近黃昏。
李文才裝模作樣地燒香拜神,折騰了半天,藏在神像后頭的符文始終留意著外頭的動靜,當他發(fā)現(xiàn)破廟后頭藏著竹筒的地方悉悉索索似乎有動靜,便用準備好的石子,隔空打暈了李文才。
李文才那額頭上的大青包便是昏過去的時候一不小心砸在神臺邊上磕出來的。
沒過多久,從破廟外頭摸進來一個用破布掩住口鼻的瘦小男子,此人剛一露面就被符文逮了個正著,連一聲驚呼都沒有來得及發(fā)出來,就被敲暈拖走了。
又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又有人躡手躡腳摸黑進了鬼仙廟,徑直繞到神像后頭,摸上了昏倒在地上的李文才。
那人一摸到地上的人還溫熱,再一探鼻息,竟然有氣,也大吃一驚,意識到不對,轉身就想要逃走,卻已經來不及,鬼仙廟外頭已經被禁軍團團圍住,他畢竟身后沒長翅膀,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了解了這些,祝余也就基本掌握了這兩個人各自的分工。
現(xiàn)在坐在堂上,看著跪在下面的那兩個人,一個看起來有四十歲上下,身材敦實,神色淡定,跪得筆直。
另外一個十七八歲的模樣,身材瘦小,瑟瑟縮縮,看起來怕得緊。
祝余看著他們兩個,再看看一旁垂頭喪氣的李文才,還有衙門外頭伸長了脖子的清水縣百姓,心里面忽然就有了主意。
“此前,清水縣有個盧記酒坊,橫行鄉(xiāng)里,欺行霸市,你應該便是這其中的一位苦主吧?”祝余對那個瘦瘦小小的男子開口問,如果她猜得沒錯,這人便是他們之前聽符文打聽回來的那個小啞巴了。
根據符文打探到的消息,小啞巴只是口不能言,耳朵還是靈的,嗓子里也能咿呀有聲,只是說不成話罷了。
被祝余這么一問,他也哆哆嗦嗦抬起眼來,先看了一眼祝余,又迅速朝一旁那個中年漢子瞥了一眼,垂下眼皮,沒有做任何反應。
祝余也不在意,開口用就連公堂門外都能聽得見的聲音,朗聲道:“外人都說盧記逞兇霸道,逼死無數(shù)同行,壟斷清水縣釀酒一行,獨攬暴利。
殊不知,盧記也只不過是一個回不了頭的傀儡罷了,真正藏在后面吸血的,正是你們的父母官,李文才李大人。
正是在他的唆使和操控下,盧記才犯下那累累罪行,甚至那些替盧記掌家搜羅消息,逼迫強買強賣的打手幫兇,也都并非盧記所豢養(yǎng),而是李大人的爪牙。
他不僅在各行各業(yè)慫恿扶植幫他斂財?shù)目埽€一邊用大斛收糧的方式壓榨農戶的收成,一邊又將官倉中的官糧偷偷轉移到自己的米面行中,以小斛兜售,再度斂財。
此等惡行,天理難容,其罪當誅?!?/p>
祝余的語氣里帶著怒意,最后四個字更是咬著牙,一字一頓,聽得李文才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然此人在清水縣任職期間,不止讓城中百姓苦不堪言,更是逼得城外農戶舍棄農田,遠走他鄉(xiāng),若只是帶回京城請陛下發(fā)落,一刀砍了他的項上人頭,恐難平息清水縣百姓之憤?!?/p>
說完,她側過臉去看了看坐在旁邊的陸卿。
自己現(xiàn)在說白了不過是在狐假虎威,到什么時候,沒有御史大人發(fā)話,也輪不到一個連告身都沒有的長史發(fā)號施令。
陸卿很顯然明白了祝余看向自己這一眼所想要表達的,他微微頷首,語氣冷冷道:“今日在這公堂之上,長史所言便是本官所言,長史的命令便是本官的命令?!?/p>
祝余得了他這話,便不再猶豫,開口招呼一旁的衙差:“來人,將李文才重打二十大板!五板子是替那些遠走他鄉(xiāng)的農戶打,五板子替清水縣中無法正常經商討生活的商販打,五板子替那些被大斛入小斛出坑害的百姓打,還有五板子,替那些在他的唆使下,被他那些爪牙害死的無辜的人打!”
“是!”堂下衙差高聲應和,兩人上前,一左一右抓著李文才一拉,李文才便趴在了地上,另外兩人站在兩側,擺開架勢,準備掄圓了打。
李文才本以為自己今日受審也不至于受什么皮肉之苦,雖然心中忐忑,大半也是不清楚這位御史大人在答應放自己一馬之后到底要將自己作何處置。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堂上還要受皮肉之苦,不光要打板子,還要打二十下,還是重重地打!
在第一板子落下之前,李文才都沒有能夠回過神來,忘了求饒。
在第一板子落下之后,李文才只感覺到屁股上一片火辣辣地劇痛,原本已經到了嗓子眼兒的求饒的話也瞬間變成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公堂外,清水縣的百姓們聽到這一聲慘叫,人群中頓時爆發(fā)出了一片喝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