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符箓在,祝余的心里面也自然就踏實了幾分。
去司徒敬大帳的一路上,也遇到過幾個甚至不大清明的禁軍士兵,都被符箓不等對方靠近便一腳踹出都老遠,半天都爬不起來。
好在越靠近司徒敬的大帳,周圍的人就越少,似乎在被迷煙魘住之后,方才被聚集在篝火周圍的人大多沒能離開那附近,反而讓大帳這邊變得安全了些許。
符箓沖進大帳,將陸卿小心翼翼地安頓在司徒敬平日在營中過夜的地鋪上。
看著自家王爺傷得這么重,符箓心中也是十分焦急,過去他不是沒見過陸卿受傷,但是像這一次這樣,被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一劍刺入胸口還是頭一遭。
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別表現(xiàn)得太慌張,怕讓身后的主母更加擔憂,畢竟方才祝余說話時候聲音里的顫抖,他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剛要開口對祝余說兩句寬心話,卻見方才還有些慌了神的祝余,這會兒表情看起來嚴肅而鎮(zhèn)定,正從一旁拔起了司徒敬帳中插著的一支將旗,拿在手里掂量著上面的充當旗桿的竹竿呢。
祝余一抬頭,看見符箓走過來,立刻把竹竿遞過去:“幫我個忙,從這上頭給我折一段下來,巴掌長就夠,一定要斷口平整!”
符箓哪敢遲疑,連忙抽出腰間的刀,手起刀落,將那竹竿齊刷刷砍下來一節(jié)。
祝余拿過看了看,竹筒中空,和她方才期待的一模一樣。
她沒有再耽擱,跪在陸卿身邊,將他身上司徒敬臨時束起來的布條解開,除去外袍和中衣,露出了胸口血淋淋的傷口。
司徒敬畢竟是個練家子,還不是那種三腳貓的角色,他出手快準狠,因此陸卿身上就只有這么一處傷,并且傷口面積也不大。
可是不大,卻很深。
祝余無從判斷那劍刺進去之后,是否傷及內(nèi)里,這也是她現(xiàn)在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兒的原因。
她深吸一口氣,將那空心竹管一頭避開傷口貼在陸卿心口處,自己把耳朵貼在竹管的另一頭,屏住呼吸,努力排除掉自己心跳帶來的巨大雜音,尋找陸卿的心跳聲。
找到了!陸卿的心跳聲聽起來還是很穩(wěn)的,沒有格外虛弱。
祝余心頭一定,感覺方才幾乎快要丟掉的力氣又找回來了幾分。
從慌張到強行鎮(zhèn)定,方才這一路上,她忽然想通了最近這幾個月都沒想通的事。
在看到陸卿胸口全部被血洇透了,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那一瞬間,祝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若是陸卿死了,自己將何去何從?
要么作為逍遙王的遺孀,留在逍遙王府為其守節(jié),從此閉門不出,充當這世間女子所謂德行之楷模。
要么被送回朔國去,或在朔王府孤獨終老,或由祝成再為她尋一個說得過去的親事,改嫁他人。
這幾種可能,似乎與她原本想要躺平了當米蟲的愿望也并不違背,但是只要稍稍那么一聯(lián)想,祝余便覺得猶如萬箭穿心一般。
若是陸卿死了,她在他人眼中便是泥偶,是花瓶,是擺設(shè)。
唯獨不再是一個有血有肉,有膽識有才能的人。
這世上除了陸卿,恐怕再沒人能在看到她驗尸的場面后面不改色,不視她為怪物,欣賞她,甚至想方設(shè)法創(chuàng)造機會讓她發(fā)揮自己的本事。
祝余的內(nèi)心一直都別扭著,不甘心坐起來,又躺不平,自己和自己鬧別扭。
直到方才看到陸卿氣息奄奄,那一刻仿佛被人攥住了心臟般的恐慌,讓她一瞬間清醒過來。
現(xiàn)在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現(xiàn)在的人,也是對她而言最合適的人。
祝余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陸卿必須活下來。
“醒一醒,醒一醒……”祝余俯下身,用手輕輕拍打著陸卿的臉頰,她想要呼喚他的名字,但眼下這并不穩(wěn)妥,“能不能聽得見我的聲音?”
不知道是她的呼喚起了作用,還是輕拍臉頰的動作喚回了陸卿僅存的一點神智,他眼皮顫了顫,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面前的一臉嚴肅的祝余,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要對她笑笑,但這會兒他的體力連一個笑容都有些撐不住。
“長史……你太吵了……”他的聲音輕如嘆息。
但這話卻讓祝余心里頭莫名踏實了一點。
還知道調(diào)侃自己,在這個時候絕對算得上是一樁好事。
“你聽我說,我知道這么做會讓你的傷口很疼,但你一定要配合我?!弊S鄿惖剿?,怕他聽不清自己說話,“你吸氣,慢慢來,盡量多吸,我要看看你的肺有沒有被司徒敬傷到。”
陸卿聽見了,他緩緩吸氣,剛吸了半口氣進去,因為牽扯到了傷口,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咳嗽著,剛吸進去的氣也泄掉了。
隨后他又嘗試了幾次,終于忍著劇痛完成了一次深呼吸。
祝余心頭又松了些許,趕忙示意他可以放松下來,掏出自己一直隨身帶著的工具,先小心地挑了嚴道心給自己的那兩罐生肌止血的藥膏,小心翼翼幫陸卿涂抹在傷口處,然后又取了最細的彎針和桑皮線來。
“這里條件有限,也弄不到羊躑躅那一類止痛的東西,你忍著點,我?guī)湍惆褌诳p起來?!彼陉懬涠呎f。
說完便仔細地將陸卿傷口兩側(cè)的皮肉對齊,先仔仔細細將內(nèi)里被劍刺穿的肌肉先縫在一起,然后再把表皮也縫合起來。
縫第一層的時候,陸卿還因為感覺到痛,祝余的針每一次刺入皮肉當中,他都會微微抖一下。
祝余咬著牙,一針一針把傷口縫得整整齊齊。
之前陸卿身上縱橫交錯的那些傷疤,她還印象深刻,雖然不知道他過去究竟吃過些什么苦頭,至少從今以后,祝余不想讓他的身上再添任何猙獰的疤痕。
等縫到第二層的時候,陸卿就已經(jīng)不再因為吃痛而抖動了,不知是因為痛感減弱,足夠承受,還是已經(jīng)沒有力氣做出反應(yīng)。
還真別說,嚴道心的藥膏效果奇佳,等祝余把傷口縫好的時候,血就基本止住了。
祝余看著不再滲血的傷口,略微松了一口氣,用符箓找來的干凈棉布,將傷口處做了簡單的遮蓋,然后便拉過一旁的被子,幫陸卿嚴嚴實實地蓋上。
“他剛流了血,這會兒容易害冷,我在這里守著就行。你到外面看看情況怎么樣了?!彼幚砗眠@些,回身對符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