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天策府門前,身形被歲月壓得微微佝僂,可他的目光卻異常堅定,緊緊的追隨著李勣漸行漸遠的背影。
他的眼神中,是眷戀,是不舍,要要將這位老兄弟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自已的眼眸深處。
年輕的時候,他們二人在長安的街頭巷尾偶遇時,不過是匆匆地互相點頭示意,簡單地寒暄幾句,便各自奔赴自已的事務(wù)。
那時的他們,正值壯年,渾身散發(fā)著勇猛無畏的氣息,整日忙于征戰(zhàn)沙場、建功立業(yè),總覺得時間還長,未來還有無數(shù)的機會相聚。
可當(dāng)時光的車輪無情地滾滾向前,如今的他們,都已步入暮年,歲月在他們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也讓他們的內(nèi)心變得更加柔軟細膩。
現(xiàn)在,若是在路上偶然相逢,他們總會迫不及待地尋一處安靜的角落,或是街邊的茶館,或是自家的庭院,一坐便是半個時辰。
他們會興致勃勃地扯扯家常,聊聊家中孫輩們那些天真無邪的趣事,分享著含飴弄孫的快樂。
也會關(guān)切地詢問對方的身體健康狀況,互相交流著養(yǎng)生的心得與經(jīng)驗。
還會仔細地聊聊后代的學(xué)業(yè),為孩子們的進步而欣喜,為他們的困惑而擔(dān)憂。
他們心里都十分清楚,到了這個年紀,生命就如同深秋枝頭那搖搖欲墜的黃葉,隨時都可能被一陣寒風(fēng)吹落。
每一次的分別,都可能成為永別,昨天與他相見的那一面,也許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
所以,他們倍加珍惜每一次相聚的時光。
與此同時,兩儀殿內(nèi),燭光搖曳,照亮了李承乾那有些疲憊的面容。
他端坐在太師椅之上,此時,他正神情專注的寫下決策。
從今往后,百姓代表大會至少每年舉辦一次。倘若遇到關(guān)乎國家命運的重大事件,可即刻召集天下百姓共同商議。
不僅是長安,大唐的每一個州郡,都要建立起百姓會堂,讓天下的百姓都能真正地參與到國家大事的決策中來,擁有當(dāng)家作主的權(quán)利!”。
在這次具有歷史意義的百姓代表大會上,李承乾又以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率先提出了一個全新的理念:“大唐的官員,皆是百姓的公仆;乾武的朝廷,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為百姓服務(wù)!”
這一番話語,在百姓們的心中激起了千層浪。
剎那間,殿外的廣場上爆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掌聲,百姓們的臉上洋溢著喜悅的淚水。他們深知,從這一刻起,自已再也不會受到無端的壓迫欺凌,終于能夠挺直腰桿,堂堂正正的做自已的主人。
此刻的李承乾處理完事務(wù)后,手中緊握著從咸陽送來的奏折,眉頭緊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每次咸陽有奏報傳來,李承乾總要緩好一會,才敢打開。
他緩緩地展開第一份奏折,只見上面是褚遂良那剛勁有力的字跡。
“陛下,李君羨之事,寧殺錯,不放過!”
看到這幾個字,李承乾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陣波瀾,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那段令人唏噓的歷史之中。
在歷史的長河中,李君羨這位大唐的開國功臣,曾在玄武門之變中立下赫赫戰(zhàn)功,為大唐的建立和穩(wěn)定立下了汗馬功勞。
可就是這樣一位英雄豪杰,卻因為褚遂良的誣告謀反,在李世民晚年時被下令處死。
這一事件,無疑成為了大唐開國史上的一大冤案,也讓后人對李世民的晚年產(chǎn)生了諸多質(zhì)疑,常常有人感嘆:“老李晚年是不是昏聵了?”
其實,設(shè)身處地地想一想,換做任何一個人,到了晚年,面對兒子們接連不斷的謀反事件,內(nèi)心都會遭受巨大的沖擊和創(chuàng)傷,從而陷入深深的信任危機之中。
李世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
兒子們,一個個妄圖謀反篡位。
齊王李佑謀反,直接被李世民果斷地處死;而李承乾和李泰,同樣犯下了謀反的大罪,卻因為李世民念及父子之情,最終留下了他們的性命。
在他眼中,只有嫡子。
可是,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的打擊之后,再加上李承乾和李泰的相繼去世,李世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千瘡百孔,他對身邊的人再也無法輕易地給予信任。
在這種絕望的境地下,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李治的身上。
所以,在當(dāng)時的情況下,換做任何人,面對李君羨這樣的人物,都會心生疑慮,正如褚遂良所說:“時日無多,寧殺錯,不放過?!?/p>
就這樣,開國功臣、玄武門功臣李君羨,在一片流言蜚語中,不明不白地被問斬,含冤而死。
但如今,時代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承乾的眼神中透露出堅定。
大唐的功臣絕不能再因為毫無根據(jù)的流言蜚語而遭受冤屈。
更何況,對于“女主武氏”的真實身份,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現(xiàn)在,“女主武氏”正在擔(dān)任他的西京遣京使,李君羨根本沒有必要背負這樣莫須有的罪名。
李承乾毫不猶豫地提起筆,在奏折的下方寫下了自已的批復(fù):“此番流言,純屬無稽之談。愛卿如今正在療養(yǎng),無需再為國事操心。”
“閑暇之時,不妨多出去逛逛,看看戲,安心地安度晚年即可?!?/p>
放下褚遂良的奏折,李承乾又拿起了另一封奏折。
僅僅看了幾眼,他的手便不自覺地停了下來,隨后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是李勣的奏折,李勣在奏折中寫道:“臣想去邊境四處走走,親眼看看大唐如今的疆土到底拓展到了何處,也想在那里尋覓一位具有統(tǒng)帥之才的后生,收為徒弟,悉心培養(yǎng),為朝廷培養(yǎng)出一位棟梁之材,以盡臣的綿薄之力?!?/p>
這些想法本身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甚至可以說是一片赤誠之心,令人敬佩。
可是,李勣如今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年輕力壯的將領(lǐng)了,歲月不饒人,他的身體和精力都大不如前。
而且,現(xiàn)在正值寒冬臘月,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老人最難熬的日子。
他每年最怕的也是冬天,因為他親眼目睹了太多老人在這個寒冷的季節(jié)失去了生命。
良久,李承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提起筆,在奏折的下方批復(fù)了一個剛勁有力的“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