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道太原城的暮春,細(xì)雨如絲,潤物無聲。
崔家老宅的庭院里,青苔爬滿了斑駁的石階,紫藤架上的花朵被雨水浸潤得愈發(fā)嬌艷。
崔晚螢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懷中抱著兩周歲的孩子,手中輕輕搖晃著一個木制撥浪鼓,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孩子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洋溢著天真無邪的笑容,時不時伸手去抓撥浪鼓,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胡亂揮舞。
就在這時,一個白衣少年的身影出現(xiàn)在月洞門口。
少年身形單薄,卻身姿挺拔,一襲雪白的衣衫在微風(fēng)中輕輕飄動,腰間系著一條簡單的青色布帶,
上面掛著一塊溫潤的玉佩。他的頭發(fā)用一根木簪隨意束起,幾縷碎發(fā)垂落在額前,更襯得眉眼清秀俊朗,眼神中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向往。
“姐姐,我要去長安了?!?/p>
少年的聲音清脆而堅定,打破了庭院里的寧靜。
崔晚螢抬起頭,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微微一怔。
她輕輕放下懷中的孩子,站起身來,走到少年面前,上下打量著他,眼中滿是擔(dān)憂:“現(xiàn)在就要打仗了,你還往長安跑什么?”
“到時候,你這個年紀(jì),怕是要被拉去從軍?!?/p>
她的聲音輕柔,卻難掩其中的焦慮,纖細(xì)的手指不自覺的絞著衣角。
少年聞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姐姐多慮了?!?/p>
“從軍也沒什么不好的,好男兒自在四方?!?/p>
“我想去看看長安,看看陛下住的地方,看看這盛世大唐的模樣。”
說到這里,少年的眼神變得更加熾熱,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長安那繁華熱鬧的景象。
崔晚螢望著少年,心中涌起一陣復(fù)雜的情緒。
他們這些遺留下來的世家子弟,如風(fēng)中殘燭,只能相互依靠、抱團取暖。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少年時,他不過是個跟在自已屁股后面哭鼻子的小胖子,如今卻已長成了十四歲的少年,眼中有了自已的志向和遠(yuǎn)方。
從他小時候,崔晚螢就隱隱覺得,這個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沒想到,他小小的年紀(jì),就有了闖蕩天下的勇氣。
“真的決定了嗎?”
崔晚螢輕聲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見少年堅定地點了點頭,她知道勸不住,只能輕嘆一聲:“去吧,你想去就去吧,我給你拿錢,路上啊,要注意安全?!?/p>
“遇到危險千萬不要逞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說完,崔晚螢轉(zhuǎn)身回到屋內(nèi),打開一個古樸的檀木箱子。
箱子里整齊的擺放著一些舊物,不少都是李承乾送的東西。
她在箱底翻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里面裝滿了銀兩。
她將錢袋遞給少年,又解下自已腰間刻著鯉魚的玉佩塞到少年手中:“這個也拿著,萬一遇到事情,就出示這枚玉佩?!?/p>
少年接過錢袋和玉佩,心中滿是感動,對著崔晚螢鄭重的行了一禮:“姐姐,我如今還未成年,沒有表字,既然要出遠(yuǎn)門,也算是成年了?!?/p>
“還請家姐給我提字吧。”
崔晚螢看著少年認(rèn)真的模樣,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早去早回,你啊,就叫子安吧?!?/p>
“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不要老是想著去出風(fēng)頭?!?/p>
“在外面啊,要隱藏一點自已的鋒芒,懂得保護自已?!?/p>
“子安記住了!”少年高聲應(yīng)道,眼中滿是興奮。
第二日清晨,子安告別崔晚螢,坐上了前往長安的馬車。
他沒有選擇快捷的火車,而是特意挑選了一輛裝飾簡單的馬車,為的就是能慢慢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
馬車緩緩駛出太原城,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轱轆轱轆”的聲響。
子安掀開馬車的簾子,望著漸漸遠(yuǎn)去的家鄉(xiāng),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一路上,子安見識到了不同的風(fēng)土人情。
當(dāng)馬車行駛到洪州時,子安聽聞了一件熱鬧事——洪州閻伯嶼閻都督花費巨資重修滕王閣,并邀請?zhí)煜挛娜藖黼蹰w有獎?wù)魑摹?/p>
子安懷著好奇之心,來到了滕王閣前。
此時的滕王閣前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滕王閣飛檐斗拱,氣勢恢宏,在陽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閣前擺放著數(shù)十張雕花長桌,桌上鋪著潔白的宣紙,擺放著精致的硯臺和狼毫毛筆,等待著文人墨客一展才華。
子安擠進人群,聽著周圍人的議論。
原來,閻都督此舉主要是為了捧自已的女婿孟學(xué)士。
獲獎的文章其實早已內(nèi)定。
眾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即便面對如此盛景,也只是相互推諉,無人愿意率先提筆,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子安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只覺得新奇萬分。他初生牛犢不怕虎,毫不知情的他,被眼前的美景和氛圍所感染,一時興起,大步走到一張桌子前,拿起狼毫,在硯臺中飽蘸濃墨。
周圍的人看到這個白衣少年的舉動,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這少年看起來乳臭未干,能寫出什么好文章?”
“就是,別到時候貽笑大方?!?/p>
“估計是想出出風(fēng)頭,也不看看自已什么年紀(jì)?!?/p>
子安卻充耳不聞,他定了定神,目光望向滕王閣,思緒如泉涌。
只見滕王閣高聳入云,贛江波光粼粼,遠(yuǎn)處青山連綿,飛鳥掠過江面。
他提筆落下,字跡如行云流水般在宣紙上蔓延開來:“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隨著筆尖游走,子安仿佛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他時而微微皺眉,思索著用詞。
時而嘴角上揚,靈感迸發(fā)。
他將自已一路上的所見所感,對山河的熱愛,對未來的憧憬,都傾注在了筆下。
子安揮毫潑墨的模樣,引起了高臺上閻都督的注意。
閻都督原本坐在主位上,與賓客們談笑風(fēng)生,看到這個少年如此大膽,心中不禁好奇。
他停下交談,目光緊緊盯著子安,示意身旁的侍從去看看少年寫的究竟是什么。
半個時辰后,子安終于停筆。他長舒一口氣,滿意地看著自已的作品,隨后對著閻都督拱手道:“我不才,先在這里拋磚引玉一下,獻丑了?!?/p>
“剛剛來這里,腹中饑餓,我先去找個地方吃飯!”
說完,他放下筆,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閻都督見少年如此灑脫不羈,更是來了興致,大聲說道:“來啊,把那個少年寫的東西呈上來看看?!?/p>
閻都督接過紙張,目光落在那工整的字跡上,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字不錯。”
緊接著,他開始低聲誦讀紙上的內(nèi)容:“滕王閣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