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華原本是一位武道世家子弟,家學淵源。
不過少年時,父母雙親便因為那場波及整個天下的武林動亂而早逝。
只留下他與一個親弟弟相依為命,撐起了家族的基業(yè)。
好在姜華資質出眾,年紀輕輕便已經是六品高手。
在當?shù)匾菜闶切∮忻麣?,跟弟弟兩人過得倒也算滋潤。
然而后來發(fā)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一年多前,弟弟因為與人發(fā)生沖突,失手將人打傷。
關鍵是弟弟并不占理。
作為哥哥的姜華恨鐵不成鋼,狠狠的責罰了他一頓。
因為早年父母早逝,弟弟年紀又太小,姜華對這個弟弟向來是百般呵護。
突然這么一嚴厲,弟弟竟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一開始姜華以為弟弟頂多過一段時間就回去了。
只是沒想到這一走就是一個月也不見人影。
姜華這才意識到不對,開始出去找。
找了幾個月都沒有找到半點蹤跡。
姜華內心自責無以復加。
父母親臨終前專門囑托過,一定要照顧好弟弟,兄弟倆相依為命十來年,早就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姜華心中的自責可想而知。
無數(shù)次后悔,當初自已為何不能柔和一點?
就算不占理又怎么樣?總好過弟弟生死不知。
從那以后,姜華無心經營家業(yè),于是變賣了家產,開始四處游蕩,尋找弟弟。
在又找了將近半年,姜華終于偶然間得知弟弟曾與白帝門的人接觸過。
后來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弟弟竟然加入了白帝門。
得知這個消息,姜華欣喜若狂,第一時間來到了白帝門尋找弟弟。
上山后,白帝門的人也承認了弟弟加入了白帝門。
但卻始終拖延著不讓他們見面。
終于,姜華發(fā)現(xiàn)了白帝門的秘密。
白帝門也不再隱瞞。
原來弟弟確實加入了白帝門,但后來因為不肯跟白帝門同流合污,被白帝門廢去武功,扔進了礦坑里挖礦去了。
又因為性子倔強,不服管教,被白帝門的看守弟子生生折磨致死。
得知這個消息,姜華徹底瘋狂,想要為弟弟報仇。
然而他只不過是六品武夫,在外面雖然算是不錯的好手,可在這里,卻不算什么。
姜華被制服后,白帝門沒有殺他,而是讓他跟他弟弟一樣去挖礦。
姜華一度想要尋死,但想起弟弟的仇,想起父母的囑托,他選擇了忍辱求生,期望有機會逃出生天,然后回來滅了白帝門。
之后就是許知行上山,替他完成了他的愿望。
此時的姜華,早已是心如死灰。
為了償還許知行的恩情,所以才強打起精神幫助他分擔一些事。
他早就想好了,等安頓好這些礦工。
他就回到家鄉(xiāng)去,到父母墳前,自裁謝罪。
在他心里,弟弟的死,完全是因為他的那一句責罵。
一句話害死了自已最親近的弟弟。
這一份內疚和傷痛,只要多活一天,他就多痛一分。
姜華也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許知行的詢問,他會毫無保留的說出心里那些事。
內心的情緒,似乎也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說完這些后,姜華早已經是泣不成聲。
許知行內心也變得沉重起來。
這種事,不管怎么安慰都是徒勞的。
當事人走不出來,外人做的再多也沒有用。
許知行給他倒了一碗酒,遞到他手中,輕輕碰了碰。
隨后默默喝光碗里的酒水。
姜華怔怔看著碗里的酒,又看了眼許知行,抿了抿嘴,也一口干掉了酒水。
因為喝得太急,被嗆得咳嗽不止。
許知行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
“今天晚上好好醉一場,明天幫我好好安頓這些苦命人,好嗎?”
姜華緩了許久才停下來,看著許知行,點了點頭。
這一晚,兩人一碗接一碗,喝到最后,姜華已經不省人事。
許知行也有了幾分醉意。
看著那些安睡的礦工,許知行心緒始終難以輕松。
他忽然覺得,哪怕他已經修成了君子境。
哪怕他已經站在了這個世界的最高點。
可依然還是有很多的事是他做不到的。
當然,許知行自然不會因為這個而沮喪。
只是內心的慈悲和憐憫,讓他不忍看到這些人間疾苦。
道理他都懂,萬物有陰陽,有善就一定有惡。
可懂得道理不代表他就能漠不關心。
他不是修行太上忘情大道的仙人,而是行走于世間的儒士。
文道的基礎,在于人。
沒有人,文道就不成立。
那些圣賢道德文章也會變成一紙空談。
以人為本,以仁為本。
未來的路,依舊任重而道遠。
他回過頭看了眼哪怕睡著都是一臉悲傷容的姜華,不由得一聲長嘆。
...
第二天一早,許知行從入定中醒來。
這一天非常忙碌。
姜華忙前忙后,安頓那些礦工。
將白帝門的財物分發(fā)給他們,讓他們返回家鄉(xiāng)。
期間,白帝門一些曾在外忙碌的人回到了門中,被許知行以浩然幻境審問。
但凡是犯下過人命惡行的,一律毫不猶豫格殺。
所以直到五天后送走了最后一個被困的礦工,白帝門的巨變的消息始終都未曾傳遞出去。
五天后,許知行身邊只剩下姜華一人。
站在空空蕩蕩的山門下,許知行指著下山的路對姜華說道:
“我知你心已死,再無求生之念。不過我還是要多一句嘴,想勸勸你。”
姜華點了點頭,洗耳恭聽。
這五天相處下來,他深知眼前這個看似年輕的先生有多好。
不僅僅是因為救命和幫忙報仇的恩情,更多的是一份發(fā)自內心的敬重。
“姜華,曾經的過往已成事實,誰也無法改變。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給自已一個機會,也算是幫我一個忙。
我這里有一封信,需要送到萬里之外的揚州安宜縣龍泉鎮(zhèn)知行學堂里。
這封信很重要,但我現(xiàn)在還不能回去,你幫我跑一趟腿,送一次信如何?”
姜華愣在原地。
他想過許知行會怎么勸他。
但卻沒想到許知行會讓他送信。
他又怎么會看不出來?送信不是目的,讓他有一件事做,不至于馬上尋死才是目的。
看著許知行那溫和的目光,和目光中帶著的期許,那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的話竟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忽然覺得鼻頭有些酸澀。
因為許知行大可不必如此。
他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這樣的世外高人,本該是云端上的真龍。
自已只不過是一只匍匐在泥濘里的螻蟻。
哪來的資格讓這樣一條翱翔于九天的真龍如此費盡心思關照?
何德何能?。?/p>
姜華眼眶泛紅,拱手作揖,久久未曾起身。
許知行扶著他的手臂,笑道:
“好了,此去揚州,遙遙萬里,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早點動身吧?!?/p>
一縷天地元氣游走于姜華的體內。
那些被封閉的經脈瞬間暢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