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截斷了廚房的水流聲,管家推開門,一雙價值不菲的高定皮鞋踏了進來。
“阿琛,你在這兒干什么?”
喻老爺子拄著拐杖,鷹隼般的眸子略過正背對著他在水池旁刷碗的云薔,落在另一邊洗手的喻辭琛身上。
片刻,他狐疑地擰起眉心,“脖子怎么回事?”
喻辭琛摸了下那道還在冒血的傷痕,隨意笑道:“被貓抓了一下,過來洗洗?!?/p>
“整天招貓逗狗的,多大的人了,不知道干點正事?”
一聲冷哼傳來,喻辭琛笑著應(yīng)和,“爺爺教訓的對?!?/p>
老爺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轉(zhuǎn)身前吩咐,“一會兒來茶室找我。”
喻辭琛挑眉,“爺爺有事要說?”
“不是你。”
喻老爺子一只腳邁出門口,抬起拐杖指向?qū)牵笆撬??!?/p>
聞言,云薔驟然呼吸一滯。
視線落在眼前那根象征權(quán)力的龍頭拐杖上時,心臟猶如裝了起搏器,險些越出胸腔。
她再也不能裝成透明人。
雙手摘下腰間圍裙,微微點頭,“是?!?/p>
嘴里應(yīng)著,人已經(jīng)跟上了老爺子的步伐。
茶室里,管家柳叔已經(jīng)將茶泡好,一杯端給老爺子,一杯放在次位上。
云薔遲了半步,入內(nèi)后,十分自覺地把門關(guān)上。
她無聲走到正中間的紫檀木桌旁,彼時,喻老太爺正在柳叔的攙扶下坐上雕花椅。
沒急著品茶,而是拿起了旁邊的珠串在手里把玩。
余光瞥見云薔袖口邊的一片水漬,忽而問了句,“恨不恨思嬈?”
眼前鎏金獸首的香爐里暖煙流淌,升起絲絲薄霧,狀似蓮花,很是好看。
云薔看的出神,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喻思嬈剛才朝自己發(fā)難的事。
“不恨?!?/p>
她不卑不亢的模樣令老爺子很是滿意,說話聲音也隨之溫和下來,“思嬈是家里年紀最小的孩子,從小嬌慣壞了,脾氣不好,你平時能多擔待就多擔待一點兒?!?/p>
“喻伯伯多慮了,思嬈沒有壞心的?!?/p>
“話雖這么說,可思嬈如果真有什么地方做的實在過分,你身為她的長輩,也是有權(quán)說教的?!?/p>
老爺子不疾不徐地端起茶杯,“坐吧,嘗嘗今年的新茶。”
云薔依言落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小云今年......二十三?”
她微笑,“是?!?/p>
“也不小了......”
喻老太爺?shù)吐暢烈?,“這些天家里一直忙著阿琛的婚事,反倒忽略了你,等過段時間閑下來,你的事也就該提上日程了?!?/p>
許是剛才的事情令她心虛,眼下猛不丁聽到那個名字,云薔心里驟然一縮。
垂睫遮住眼底的慌亂,她婉拒道:“喻伯伯費心了,我不著急的?!?/p>
“不是著急不著急的事兒?!?/p>
老太爺擺擺手,靠在椅背上,又重新盤起那條的紫檀珠串,“女大當嫁,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提倡自由戀愛,但年輕人血氣方剛的,如果太過自由,難免會行差踏錯,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一生的事?!?/p>
他這話好像帶了些指向性,又好像虛無縹緲的,只是一句善意的關(guān)心。
云薔心虛,總覺得這話是在提醒她什么。
難道老爺子剛才看見她和喻辭琛......
不,不會的。
如果看見了,她要面臨的,又豈會只是一句提醒這樣簡單......
茶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喻辭琛單手捏著手機閃進來,掃了眼旁邊的云薔,旁若無人的移開目光。
“進來連門也不敲,還有沒有點規(guī)矩了?”
突然被打斷,老爺子臉色有些不太好。
“急著來給爺爺報喜,沒顧上。”
喻辭琛唇角噙著淺笑,一點沒在意那句訓斥,“辛靈剛才打電話給我,說她晚上的飛機到盛安,還帶了禮物來給爺爺祝壽,讓爺爺千萬要等她?!?/p>
到底是他親自定下的孫媳,一聽這話,老爺子很是滿意的點了下頭,“那是個好孩子?!?/p>
復(fù)又對喻辭琛吩咐,“既然這樣,你親自去機場接她過來?!?/p>
喻辭琛含笑應(yīng)和,“好。”
聞聲,云薔鴉羽般的睫毛輕輕一顫,目光從他臉上掠過,沒有看到任何不情愿的情緒......
也是。
牛不喝水,難道還能強按頭嗎?
都要訂婚了,喻辭琛必然是愿意的。
云薔鼻腔發(fā)酸,強忍著喉頭的哽疼起身,“喻伯伯,沒什么事話,我先回去上班了?!?/p>
喻老爺子嗯了一聲,“不用那么拼命,既然我認了你這個女兒,喻家就會一視同仁,缺錢了就說,不必覺得有負擔。”
云薔攥緊手指,“謝謝喻伯伯,我需求不高,工資夠花?!?/p>
“你是個懂事孩子,心里有數(shù)就好?!?/p>
喻老太爺擺手,眼底卻不聲不響地多了層別有深意,“至于你的婚事,我和你媽商量了,會給你安排好的?!?/p>
云薔不置可否。
從茶室退出來的時候,似乎感覺背后有道意味深長地目光從自己身上掠過。
她沒敢回頭去看,反而加快了腳步。
深冬北風凜冽,吹在臉上刀刮一樣的疼。
出了老宅,云薔發(fā)現(xiàn)自己車輪的輪胎被人扎破了。
喻公館是有監(jiān)控的,若是在停車場,倒是能查個究竟出來。
可她回來得晚,將車停到了百米開外的那棵老榕樹下。
正一籌莫展時,身旁忽然有輛車劃過。
“怎么了?”
后車窗落下,露出喻辭琛那張幾近完美的側(cè)顏。
喻老太爺在茶室說的那些話還在耳邊縈繞。
她不傻,就算一開始聽不明白,也在他最后那句‘女兒’中認清了自己的身份。
云薔深吸口氣,搖頭,“沒事?!?/p>
她后退半步,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沒有異樣。
“是嗎?”
喻辭琛勾了下唇角,忽而瞳孔微轉(zhuǎn),越過她,落在身后那輛白色別克上。
云薔下意識朝旁邊挪動。
無奈泄氣的輪胎正好一前一后,擋住了前面,擋不住后面。
她轉(zhuǎn)身就要返回老宅,卻聽見喻辭琛在身后輕飄飄地下令,“上車?!?/p>
云薔不動,“我說了沒事?!?/p>
“要我下去請你?”
說著,他倒真做出開門的動作。
云薔心口一驚,連忙伸手按住車門,“別!”
她太了解喻辭琛了。
那所謂的請字,絕對不是普通的請。
“上車。”
喻辭琛再次催促,帶著股不容置喙地命令語氣。
門口打掃衛(wèi)生的傭人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邊,正窸窸窣窣地打量著她。
云薔被那目光看的心里發(fā)毛,咬咬牙,用最快的速度沖到另一側(cè)車門鉆進車里。
關(guān)上門,喬奈立刻啟動了車子。
車廂里開著暖氣,和外面初冬的寒冷對比鮮明。
但云薔反而又將衣領(lǐng)裹得更嚴實了點。
喻辭琛將她這點兒小心思盡收眼底,無聲勾了勾唇,淡聲問她,“去哪兒?”
“學校。”
云薔淺淺吐出兩個字。
已經(jīng)過了下午三點,等從這兒開回去,正好差不多是要下班的時間。
她不自然地解釋,“快寒假了,工作多,請假要加班補回來?!?/p>
喻辭琛看腕表的動作稍一停止,似笑非笑地抬眼睨她,“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