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
常常因為某件小事。
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現(xiàn)在,許系正以旁觀者的身份,游覽一重重獨屬于他的時空泡影。
在卑微中沉寂。
在危險中掙扎。
那散亂的人生,亂得像是夏夜繁星,細碎到拼不完整,但最終匯聚成河,流淌在無垠夜幕之上。
這個瞬間。
許系覺得腳下的道路,化作了一條奔騰的河流。
每一回的席卷。
每一次的翻涌。
都會濺出萬千水珠,每一滴水珠都清晰映照,獨屬于他的別樣人生。
很陌生,也很熟悉。
這些并非許系的真實經(jīng)歷,卻同樣是他,是沒有付諸行動的可能之一。
沒有救下妹妹的可能性,沒有救下魔女的可能性。
以及更多的。
亂七八糟的。
或死于非命,或登頂極巔的可能性。
時空的泡影愈發(fā)夢幻,透明朦朧,泛著豐富的色彩,在許系眼前綻放若花,直至融入許系身體,終歸于無。
“真精彩?!?/p>
許系評價道。
他凝視著那些閃爍的泡影,觀看自已的不同人生。
真心實意的進行贊嘆。
但若是要做出選擇,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目前的人生。
時空泡影里的人生固然精彩,但在許系眼里,卻有種別樣的空虛,就像是燃盡的蠟燭,光亮過后便是永暗。
已經(jīng)走過的路。
已經(jīng)救下的人。
那些看似平淡的生活,才是許系心中真正的堅持。
“唰!”
“唰!唰!”
流光溢彩,繁星閃爍。
許系行走至道路的更深處,越來越多的時空泡影出現(xiàn),絢爛得堪比天上星辰,依次涌入身體里。
漸漸的。
許系覺得自已無所不能。
漸漸的。
許系覺得自已理解一切。
漸漸的。
許系的前面沒有了路。
“到尾聲了嗎?”,許系低頭,望了眼腳底的虛無。
原本的發(fā)光路徑,是由他的無數(shù)可能性組成,但現(xiàn)在,那些無窮無盡的可能性,已經(jīng)被許系完全融合。
至高?
還是至高之上?
許系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已需要繼續(xù)前進。
鋪成道路的發(fā)光石板消失,導致整條路變得寂暗,許系邁開步伐,以強橫的位格開辟出更前方的路。
“如果瑟薇婭她們在?!?/p>
“肯定會說著什么保護我的話,讓我躲在身后吧?!?/p>
許系行走在黑暗中。
在僅有他一人的環(huán)境輕笑。
緩步前進。
沉淀歲月。
不知走了多久,連可能性之海都趨于虛無的邊緣,許系看見了蒙蒙光亮,以微弱朦朧的姿態(tài),照亮了黯淡的前方。
前面有什么?
是守在最終關卡的大反派,還是戲耍人間的全能之神?
許系抱著疑惑靠近。
“這、這是……”,許系看見了,看清光亮中的景色,他驚訝,他錯愕,似在一瞬間回憶起無數(shù)。
最后,所有情緒變?yōu)橐徽Z不發(fā)的沉默。
【叮——】
【你回到了地球】
光亮中,是許系無比熟悉的地球景色。
更準確說。
是靈氣復蘇前的舊地球。
無數(shù)人在社會中忙碌,快節(jié)奏的生活擠壓著每一個人,數(shù)十億人類的縮影,被清晰的映照在光亮中。
但視角很快縮小。
從星球變?yōu)榇箨?,從大陸變?yōu)閲?,又從國家變?yōu)橐惶庴a臟巷道。
大雨滂沱。
一道閃電撕開天空。
慘白的顏色,照亮了昏暗的巷道,以及內(nèi)部的一處垃圾桶。
風呼呼地刮著,雨嘩嘩地下著。
風雨盛烈,卻有夫妻冒著風雨,特意繞了極遠的路,將手中的“垃圾”丟入偏僻的垃圾桶。
“累贅……”
“負擔……”
風雨中,夫妻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模糊不清。
“父親”皺眉,“母親”厭嫌。
凝視垃圾桶最后一眼。
他們特意合緊蓋子,避免任何聲音傳出。
做完這件事,夫妻便匆匆離去,生怕被旁人看見。
————
許系仍在注視著。
眼眸輕顫的注視著。
光亮中,雨下得極大,仿佛天空在哭泣,風暴席卷著雨水,呼嘯著掠過城市每一處。
巷道的垃圾桶輕輕搖晃。
內(nèi)部有什么在掙扎。
是幾名衣衫襤褸的流浪者躲雨時,意外發(fā)現(xiàn)垃圾桶的異常。
打開桶蓋,從中抱出丟棄的“垃圾”。
一個男嬰。
“孩子?這里怎么會有孩子?”
“不能把他留在這里,會死的!”
流浪者們面面相覷,決定等到雨停,將嬰兒送往最近的福利院或警察局。
在那之前。
他們決定做點什么。
自身都處境艱難的流浪者,盡最大的努力,為嬰兒找來保暖的裹衣。
雨停后。
嬰兒被他們送往福利院。
數(shù)年后,嬰兒成長為健康的男孩,流浪者們常來探望他,卻又窘迫的只能待在墻外欄桿,不能進入福利院內(nèi)部。
男孩記得每一個流浪者的名字。
每每喊出。
流浪者的臉上,都會綻放純粹的笑顏。
“小系,你可不能學我們,你還小,有很多機會。”
“以后要好好讀書,掙大錢咧。”
“嗯,我會的!”,男孩亢奮點頭。
如果可以的話,流浪者們希望男孩被領養(yǎng),對一個孩子來說,有沒有父母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男孩的運氣很差。
他在福利院中,一直沒有被領養(yǎng)。
一直,一直。
為了不辜負“叔叔們”的期望,也為了自已的未來,男孩開始發(fā)奮讀書,希望能為自已拼出光輝的人生。
玩具是沒有的。
答疑解惑的良師更不存在。
那些東西,對男孩而言太過奢侈。
他只能日復一日,以最笨拙的方式死記硬背,讓自已的學習成績更好些,用“100分”讓叔叔們歡喜。
但。
男孩終究不是天才。
隨著年齡增長,他逐漸認識到自已的平庸。
沒有解決方法。
男孩能做的就是加倍努力。
笨拙的,像是雨中迷路的飛鳥,撲打雙翼四處亂撞,撞得頭破血流,撞得他人狂笑。
他想活著。
渴望像個正常人活著。
不是拾別人丟棄的玩具,不是羨慕別人的美滿家庭,不是在一個個深夜,孤獨的凝視天花板。
終于。
男孩的努力有了回報。
“錄取通知書,是錄取通知書!”,許系看見的畫面里,男孩是如此激動,懷抱著錄取通知書往福利院回返。
路上,他跑得飛快。
仿佛自出生以來的沉重枷鎖,在一瞬間全部卸掉,輕盈得像是飛鳥。
可是。
為什么。
為什么身邊這么吵?
路面的一汪水坑,映照出男孩此時的模樣,猩紅血跡從破裂的臉頰蔓延,身體各處傳來裂響,像是有什么碎掉。
他艱難轉(zhuǎn)頭。
終于看見了吵鬧的源頭。
紅色的重型卡車,慌張的卡車司機。
群情洶涌,或是指責司機,或是打電話報警的圍觀路人。
以及。
不遠處飄遠,脫離手心的錄取通知書。
男孩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什么,瞳孔變得顫抖,喉嚨沙啞燒澀,冒著血泡,向周圍的每一個人伸手。
許系看見了。
看見男孩眼中的恐懼與無助。
許系聽見了。
聽見那早已模糊的血音。
“救,救救我……”,那遍體鱗傷的殘破身體,布滿血跡的恐懼臉龐,被疼痛折磨到顫音,向周圍的每一個人發(fā)出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