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將盡,赤金鮫綃帳幔濾過破曉天光,在紫檀九龍鳳榻上篩落斑駁金痕。
龍涎香的余燼混著女子體膚暖香,沉甸甸地淤積在帳內(nèi)。
那架七尺寬的御榻中央,林臻玄色寢衣襟口微敞,胸腹隨綿長呼吸起伏,墨色長發(fā)如瀑散落枕畔。
榻外側(cè),麝月羽睫顫動,驟然睜眼。
視線觸到帳頂盤繞的赤金飛鳳紋,她渾身劇震!
昨夜被女帝推上鳳榻的零碎記憶轟然回涌。
林臻滾燙的掌心摩挲她后脊的顫栗、慕容嫣斜倚在側(cè)指揮她解開世子衣帶的低笑、還有那杯被強(qiáng)灌下的暖酒...
她猛地坐起!
“嘶啦——”
半邊素白中衣肩帶滑脫!衣襟順著凝脂般的肩頭滑至肋下,整片玉色裸背猝然暴露在晨光里!
冰冷空氣激得肌膚浮起細(xì)粟。
“??!”短促尖叫脫口而出!
“死妮子……”慵懶含混的嗔斥從盤龍金絲枕畔飄來。
慕容嫣鳳眸未睜,只一截玉臂從錦被下伸出,涂著蔻丹的指尖準(zhǔn)確捏住麝月滑落的衣襟,輕巧往上一提,堪堪蓋住春色。
女帝聲線黏著未醒的沙啞:“辰時的鐘鼓都沒響,號什么喪……”
麝月羞得耳尖滴血,手指哆嗦著攥緊衣領(lǐng):“陛下恕罪!奴婢該死!只是已近卯時末刻,陛下該去上朝了?!?/p>
她聲音細(xì)如蚊蚋,垂首不敢看鳳榻內(nèi)側(cè)。
慕容嫣這才懶懶掀起眼簾。
陽光穿過層疊紗帳,恰好照亮她側(cè)臥的身姿——寢衣早已滑至腰際,一段欺霜賽雪的脊背延伸至腰窩,腰臀曲線在薄被下隆起驚心動魄的弧度。
她目光掠過身側(cè)沉睡的林臻,那疲憊的睡顏讓女帝眸中冷意微融。
指尖隔著錦被,極其輕柔地?fù)嵘纤Ⅴ镜拿挤濉?/p>
“世...”
“噓!”慕容嫣豎起食指壓在自己唇上,眸光流轉(zhuǎn)間帶著饜足的嫵媚,“昨晚夫君太累了,讓他睡吧?!?/p>
她側(cè)身支頤,目光滑過麝月尚未系妥的中衣下若隱若現(xiàn)的腿根紅痕,唇邊勾起一縷意味深長的笑。
麝月臉頰瞬間紅得如同浸血!
她指尖掐進(jìn)掌心,幾乎將中衣布料絞爛,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卻不敢落下,只能死死咬住下唇,顫巍巍地摸索著腰間系帶,可越是慌亂,那絲絳越是纏作亂麻。
光影流瀉中,少女羊脂玉般的后背肌膚展露無余。
慕容嫣欣賞著這小宮女羞窘欲死的模樣,正要再逗弄兩句,就聽到寢殿外面宮女徐徐傳來的腳步聲,于是起身準(zhǔn)備去上朝。
林臻這一覺直接睡到中午,他舒爽的伸了個懶腰,起來接受剛剛蛻變成女人的麝月伺候,等吃過飯,便準(zhǔn)備回府。
......
攝政王府巍峨的朱漆銅釘大門緩緩開啟,林臻一身玄色蟒紋朝服,步履沉穩(wěn)地跨進(jìn)門檻,衣袂間還攜著宮中特有的龍涎冷香。
他眉梢舒展,似還沉浸在昨夜宮闈的旖旎溫情之中。
然而這份意興未闌的愜意,瞬間便撞上了府內(nèi)滔天的混亂!
回廊曲徑間,素日謹(jǐn)嚴(yán)的仆役此刻如沸水中的魚群!
穿桃紅比甲的丫鬟鬢發(fā)散亂,捧著熱水銅盆撞倒了支窗的木杈;著靛藍(lán)短打的雜役臉色煞白,抱著成捆雪白棉布撞在廊柱上散落滿地;檀色福字紋的穩(wěn)婆提著藥箱跌跌撞撞,口中倉惶呼喊。
所有亂象奔涌的方向都指向王府西側(cè)——青霞居住的“擷芳閣”!
垂花門下,大管家林安早已失卻了平日的刻板沉穩(wěn)。
他老臉煞白,溝壑縱橫的額頭上布滿油汗,平日里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銀發(fā)也亂了幾縷。
正揪著一個小廝的衣領(lǐng)急赤白臉地嘶吼:“熱水!我要熱水,一刻都不能涼!再去庫房最里面拿紅木描金匣子,取那支三百年的老山參!立刻!馬上!燉湯送過去!一群飯桶,再耽擱,夫人有個閃失你拿命抵都不夠!”
林安的咆哮嘶啞中帶著驚懼的破音,在混亂的回廊中回蕩。
“林安!”
驚雷般的喝問劈開喧囂!
林臻如狂風(fēng)般卷至近前,玄色蟒袍帶起凜冽勁風(fēng),方才的慵懶已被森然的煞氣取代!
林安聞聲如同驚弓之鳥,渾身猛地一顫!
待看清是林臻后,渾濁的老眼中如同炸開一簇光亮,幾乎是連滾帶爬地?fù)涔蛟诘?,聲音帶著哭腔和瀕死般的急切:
“世……世子!您可回來了!老奴正要派人快馬進(jìn)宮尋您呢!”
“出什么事了?這么毛毛躁躁的?”
“大事不好了!青霞夫人早產(chǎn)了?!?/p>
“什么?!”林臻的瞳孔驟然緊縮如針尖!
巨大的驚駭與狂怒瞬間沖垮理智!
他一步上前,竟雙手如鐵鉗般攥住林安的前襟,猛然發(fā)力,將這百十斤的老管家提離了地面!
力道之大,讓林安的腳尖都離了地,蟒袍下的手臂筋肉瞬間如怒蟒絞纏!
“她的預(yù)產(chǎn)明明還有一個多月!怎么會早產(chǎn)?!說!怎么回事?!”
林安雙腳離地,被勒得眼球凸出、面皮紫脹,雙腳在空中徒勞地蹬踹,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艱難嘶響,卻仍拼命掙扎著擠出聲音:
“是……是刺客!今天早上,刺客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jìn)了內(nèi)宅!直奔晴雯夫人和小少爺?shù)淖√?,意圖不軌!萬幸當(dāng)時青霞夫人正在那邊與晴雯夫人閑聊,親自出手抓住了刺客……”
林安痛苦地翻著白眼,努力維持著氣息:“但也因此動了胎氣,現(xiàn)在正在產(chǎn)房里呢。”
話未說完,已是被窒息感淹沒,劇烈地咳嗽起來。
“刺客!刺客!又是他媽刺客,哪來那么多刺客?”
林臻額角的青筋如虬龍般驟然暴起,突突狂跳!
滔天的怒火幾乎要焚化他的理智!
他死死盯著手中這狼狽不堪的老奴,聲音如同九幽寒獄中吹出的陰風(fēng),充滿了嗜血的暴怒:
“林安!本世子讓你總管府內(nèi)防衛(wèi)!這就是你給本世子交的差?!堂堂攝政王府,內(nèi)宅重地!接二連三被宵小摸進(jìn)來,如入無人之境!你腦袋里裝的是漿糊嗎?!本世子要你何用?!”
說罷,臂上肌肉墳起,像甩開一件破麻袋般狠狠將林安摜在地上!
“噗通——咔嚓!”
“??!”
一聲悶響夾雜著細(xì)微的骨裂之聲!
林安蜷縮在地,痛得面色如土,咳得撕心裂肺,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林臻再不看他一眼,蟒袍翻飛如狂舞的墨龍,向西苑“擷芳閣”的方向跑去!
所過之處,仆役避之不及,皆被那無形的狂怒氣場震得心神俱顫,紛紛伏地。
擷芳閣
穿過月洞門,映入眼簾的是擷芳閣精致的庭院。
這里本是王府中最清幽的所在,此刻卻凝滯著風(fēng)暴過后的緊張與不安。
蓮池畔的六角涼亭下,氣氛微妙。
上官婉兒穿著一身素雅的常服,端坐在紫檀雕花的靠背椅上,玉指捻著一串光潔圓潤的羊脂玉佛珠,神情自若,臉色看不出太多的驚惶。
在她旁邊,還有四位氣質(zhì)清冷的女子,她們穿著月白、淡青等不同顏色的飄逸長裙,身姿窈窕,氣韻不凡,正是天道宗赫赫有名的幾位仙子。
她們四人坐姿端莊,神色平靜,周身上下卻隱隱透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息,形成一股無形的屏障,拱衛(wèi)著亭中。
林臻進(jìn)門后,上官婉兒率先察覺,她不慌不忙地將佛珠置于身側(cè)桌案,從容起身。
裙裾紋絲不亂,屈身行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福禮,聲音清婉如同玉磬:“臣妾恭迎世子回府。”
她的姿態(tài)完美地詮釋了什么是世家貴婦的沉穩(wěn)。
“夫君!嗚嗚嗚嗚——”一聲凄厲哀婉的哭嚎幾乎同時響起!打破了亭中凝固的空氣。
只見身著桃紅錦繡襦裙的晴雯從另一側(cè)的椅子上猛地站起,撲通一聲跪倒在林臻腳前。
她懷中緊緊抱著裹在明黃襁褓里的幼子林承煜。
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巨大的恐慌,此刻正癟著小嘴,發(fā)出嗚咽壓抑的啼哭。
晴雯自己早已哭得花容失色,梨花帶雨,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將她胸前大片的衣襟都浸濕了。
“夫君,您可回來了!”她仰著滿是淚痕的小臉,聲音顫抖著,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委屈:“家里來了刺客!差點就害了妾身和承煜的性命??!嗚嗚嗚……要不是青霞姐姐當(dāng)時就在旁邊,眼疾手快……承煜……承煜他……”
后面的話又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淹沒。
林臻的目光如刀子般掃過那道代表死亡的扼痕,瞳孔猛縮!
巨大的心痛和后怕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
他深深吸了口氣,強(qiáng)行壓下幾乎要失控的暴怒。
他俯下身,伸出修長而穩(wěn)定的手,動作極其輕柔地將哭得幾乎要暈厥的晴雯環(huán)住,溫厚的手掌輕撫她劇烈顫抖的脊背,試圖傳遞一絲微弱的安慰。
同時,另一只手極其小心翼翼地、隔著襁褓輕拍了兩下猶在抽噎的兒子:
“莫怕,莫怕,有為夫在!不會有事兒的。”他的動作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但那環(huán)抱之下醞釀的卻是足以毀滅世界的雷霆之怒!
別讓我知道刺客是誰,否則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要將其徹底鏟除。
安撫了一下妻兒,林臻猛地抬頭,目光掃過眾人。
“刺客?!內(nèi)院重地,防護(hù)森嚴(yán),如何會進(jìn)得了刺客?!說!當(dāng)值的護(hù)衛(wèi)是哪個?!給本世子立刻綁來!要活口!”
他的聲音低沉如悶雷滾動,每一個字都重愈千斤!
上官婉兒面對這撲面而來的強(qiáng)大威壓,依舊面不改色。
她纖細(xì)白皙的手指優(yōu)雅地將桌案上散落的一絲鬢發(fā)攏向耳后,聲音如同古井不波,清晰而冷靜:“回夫君。事發(fā)之后,妾身第一時間便已下令,命曹雄率三十六名精銳府衛(wèi),前往緝拿當(dāng)值的侍衛(wèi)長王成?!?/p>
她說到這里,微頓了一下,那雙始終從容淡定的眸子里終于掠過一絲冰冷的微光:
“只可惜他已經(jīng)跑了。有守門侍衛(wèi)在辰時初刻親眼目睹他自后門匆匆出府,不知所蹤。”
“跑了?!”林臻的怒意在這一刻攀升至頂點!
如同壓抑到極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一股暴戾的殺意洶涌而出,直沖云霄!他猛地一跺腳!
“轟!”腳下堅硬的青石板應(yīng)聲碎裂!
蛛網(wǎng)般的裂紋瞬間蔓延!
“混賬!背主棄義的無恥之徒!”他怒不可遏,雙目赤紅,咆哮聲震得庭院里的樹葉簌簌發(fā)抖!
手指戟指向院外虛空,如同在擇人而噬:
“傳本世子鈞令!即日起!懸賞千金,活捉王成此賊!并查其籍貫,無論父族、母族、妻族,凡與完成血脈相連的男丁、女眷、嬰孩,一律捉拿,三族盡屠!”
這充滿血腥味的軍令如同在凝固的空氣中投下巨石!
連亭中幾位仙風(fēng)道骨的仙子都微微動容!
“是!”幾名護(hù)衛(wèi)立刻跑出去干活。
“誒?統(tǒng)領(lǐng),您怎么再者?”一聲混雜著疑問的聲音傳來。
只見王府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曹雄,一步一頓的走進(jìn)院門,離著林臻數(shù)丈遠(yuǎn),便猛地單膝轟然跪倒!
巨大的沖擊力讓膝蓋砸在石板路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他那張不算帥氣但也象征勇武的黝黑面龐,此刻竟腫脹得如同發(fā)起來的發(fā)糕!
皮開肉綻!青紫交加!
上面密密麻麻覆蓋著深紅色的巴掌印!
有些地方因為掌摑力量過大,已經(jīng)破皮滲血,粘著泥土,慘不忍睹!
左眼更是腫得只剩一條細(xì)縫,幾乎無法視物!
嘴角裂開,正沁出血沫!
這副慘狀,竟是自己生生打出來的!
“老曹?”林臻看到這張如同被十頭蠻牛踐踏過的臉,暴怒的火焰也為之一滯,濃眉緊鎖,幾乎不敢相認(rèn):“你這臉……”
“世子!”曹雄的聲音嘶啞如破鑼,帶著一種近乎自殘的痛楚和強(qiáng)烈的羞恥感:“卑職護(hù)府無能!巡查疏漏!致使夫人受驚!少主遇險!卑職……罪該萬死!”
說著,他猛地抬起那只布滿老繭和血痕的蒲扇大手,毫不留情地朝著自己那腫脹無比的面頰又是一記耳光!
“啪——!”清脆而慘烈的響聲在院中回蕩!
臉上原有的傷口登時迸裂,血絲混雜著汗水泥土蜿蜒流下!
觸目驚心!
“住手!!”林臻勃然大怒,幾步搶上前,如同暴怒的雄獅,抬腳狠狠踹在曹雄厚實的肩頭鎧甲上!
“你他媽有病???”
“砰!”一身巨響!曹雄被這蘊(yùn)含著巨力的一腳踹得整個身體向后滑出數(shù)尺!
在地上犁出一道痕跡!
“你這腦子原本就不聰明,還自己把自己打成這樣,是想徹底打成豆腐腦嗎?!”
林臻指著他那張慘不忍睹的臉,怒斥聲如同冰雹砸落:“真成了個只會喘氣的傻子,本世子還要你有什么用?!嗯?!”
曹雄被踹翻在地,狼狽地爬起,又跪下,雙手痛苦地?fù)钢孛姹鶝龅氖p,指節(jié)泛白:
“卑職無能!辜負(fù)世子重托!”他猛地抬頭,那只完好的右眼中爆射出狼一樣的狠厲光芒和決絕:
“不過世子放心!卑職已調(diào)動所有能調(diào)動的親衛(wèi)暗探!全城九門徹底封鎖!同時啟用所有眼線,就算掘地三尺,豁上這條賤命!也定要將刺客和那叛徒一并擒回!交由世子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