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優(yōu)雅從容,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傲然,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囂與目光都與之無關。隨即,她隨著那空靈神秘的樂聲,翩然起舞。
玄黑的裙裾翻飛,如同暗夜涌動的潮汐,又似燃燒的火焰在風中狂舞。
金線繡制的鳳凰圖騰在光影流轉中活了過來,振翅欲飛。
她的舞姿剛柔并濟,既有秦地女子骨子里的颯爽與力量,每一個旋轉、跳躍都帶著一股不屈的韌勁,又融合了宮廷舞的柔美與韻律,腰肢款擺間,流露出驚心動魄的魅惑。
旋轉時,裙擺飛揚如墨蓮綻放,火鳳凰面具在光影交錯中閃爍不定,那只未被遮掩的左眸,清澈如寒潭秋水,深邃如暗夜星辰,偶爾掃過殿內,目光清冽而銳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與睥睨,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她的驕傲與不馴。
樂聲時而急促如驟雨狂風,她的舞步也隨之變得迅疾凌厲,裙裾翻飛間,如同浴火鳳凰在風暴中搏擊;時而舒緩如月照寒江,她的動作又變得柔曼婉約,身姿搖曳,如同暗夜精靈在月光下低吟。
每一次停頓,每一次回眸,都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與美感。那只露在外面的左眸,在面具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明亮、深邃,如同能洞穿人心。
林臻的目光,自她踏入殿門的那一刻起,便未曾移開。
饒是他見慣了世間絕色,后宮之中,上官婉兒的端莊持重,楚惜靈的清冷孤高,張儷的明艷熱烈,月嫵的淡雅出塵,浣碧的溫婉寧靜等等妻妾,各有千秋。
然眼前這位玉華公主,卻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存在。
她的美,極具侵略性,帶著一種原始的、野性的、充滿生命張力的沖擊感。
那玄黑的衣裙,火鳳凰的面具,半遮半掩的容顏,神秘莫測的氣質,構成了一種強烈的視覺與心理沖擊。
她像一柄藏在華麗劍鞘中的利刃,鋒芒畢露又引人探究;像一團在暗夜中燃燒的火焰,危險又令人無法抗拒地想要靠近;更像一顆遺落在塵世的暗夜明珠,光華內斂卻足以照亮整個殿堂。
林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那一絲細微的波瀾。
那并非簡單的驚艷,而是一種棋逢對手般的欣賞,一種對未知與神秘的探究欲,甚至一絲被挑釁后激起的征服欲。
她的傲然,她的疏離,她面具下那只清冽眼眸中流露出的審視,都像是一種無聲的宣戰(zhàn)。
一曲終了,玉華公主收勢而立,氣息微喘,面具下的唇瓣微微張開,更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她再次向御座行禮,隨即,目光毫不避諱地轉向林臻。
那只清澈而銳利的左眸,帶著一絲探究與毫不掩飾的傲然,直直地迎上林臻深邃的目光。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
“林殿下以為小女舞姿如何?!壁A稷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與試探,也打破了這無聲的對峙。
林臻緩緩收回目光,神色依舊平靜無波,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公主才貌雙絕名不虛傳。”
他的評價中肯而克制,然那短暫的凝視與此刻的平靜,已足以說明一切。
玉華公主微微頷首,算是回應,隨即轉身,在宮女的簇擁下,如同來時一般,翩然退去。
玄黑的裙裾消失在殿門后,只留下滿殿的驚嘆、低語,以及一縷若有若無、帶著冷冽異香的余韻,縈繞在鼻尖,也縈繞在眾人心頭。
宮宴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中繼續(xù),直至夜深方散。
回到驛館暖閣,炭火驅散了寒意。林臻端坐案前,浣碧奉上熱茶。
“夫君那玉華公主,”浣碧輕聲開口,聲音依舊溫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真美,那面具好生奇特?!?p>“嗯。”林臻接過茶盞,目光落在跳躍的燭火上,“火鳳凰乃秦地圖騰。公主以此為飾倒也相稱?!?p>他心中清楚,贏稷讓玉華公主在此時獻舞,絕非單純助興。
那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展示,一次無聲的談判籌碼。玉華公主,便是贏稷手中最耀眼、也最具分量的棋子。
翌日,丞相秦襄如約而至。
“林殿下昨夜宮宴可還盡興?!鼻叵搴训?,目光帶著探究。
“甚好?!绷终轭h首,“玉華公主舞姿卓絕?!?p>“殿下過譽。”秦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公主自幼習舞更通曉詩書騎射乃我大秦明珠。陛下愛之如命。”
“嗯。”林臻不置可否。
“那昨日所提和親之事,”秦襄切入正題,“殿下意下如何?!?p>暖閣內一片寂靜。浣碧垂眸,眼睫微顫。林臻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目光沉靜如水。
“公主品貌無雙?!绷终榫従彽?,“本宮無異議?!?p>秦襄眼中瞬間迸發(fā)出如釋重負的光芒,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殿下英明!此乃秦乾之幸!萬民之福!”
“然,”林臻放下茶盞,聲音轉沉,“和親乃家事。歸附乃國事。二者不可混為一談?!?p>“殿下之意,”秦襄心中一緊。
“歸附之議本宮已允?!绷终榈?,“然需兩國君主親至兩國交界函谷關設壇盟誓簽訂國書昭告天下。此乃國體尊嚴不容有失?!?p>“函谷關,”秦襄沉吟,“乃秦地門戶亦為秦乾交界。地點甚佳。然陛下年事已高長途跋涉”
“無妨?!绷终榇驍嗨?,“有鐵龍代步。自長安至函谷一日可達。本宮已傳訊帝京。女帝陛下慕容嫣不日將啟程親赴函谷關?!?p>“女帝陛下親至?”秦襄一驚,隨即肅然,“如此甚好!足見大乾誠意!老臣即刻稟報陛下籌備盟誓大典!”
“有勞秦相?!绷终轭h首。
秦襄躬身告退,步履都輕快了幾分。
離開丞相府,返回驛館的馬車內。
浣碧為林臻斟上熱茶。
“夫君,”她輕聲喚道,聲音帶著一絲遲疑,“那玉華公主嫁入府中為平妃?”
“嗯?!绷终閼?,目光落在車窗外飛逝的街景。
長安古都的冬日,蕭索中透著滄桑。
“她性子似乎很傲。”浣碧低聲道,“那眼神像刀子?!?p>“秦地尚武公主自有傲骨?!绷终榈溃盁o妨?!?p>他心中了然。
玉華公主絕非溫順的金絲雀。她是一匹烈馬,一柄利刃。
和親,對她而言,或許同樣是一場交易,一次使命。
她帶著秦國的驕傲與贏氏的尊嚴嫁入王府,未來如何相處,是馴服還是合作,皆是未知之數(shù)。
然眼下,函谷關的盟誓,才是重中之重。
北疆的棋局,已至收官。
這枚和親的棋子,唯有在國書落定之后,才能真正落子。
馬車碾過積雪的街道,駛向驛館。
車廂內,茶香裊裊,浣碧不再言語,只是安靜地陪伴。
林臻閉目養(yǎng)神,腦海中,那玄黑的身影、火鳳凰面具、清冽而傲然的左眸,再次清晰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