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宮墻內(nèi)傳來清脆的鐘鳴聲,回蕩在重重殿宇之間。慕容嫣立于鎏金鏡前,由八名侍女悉心打理朝服。
今日她擇了一襲絳紅金鳳朝服,以江南進貢的云錦為底,用金線盤繡九鳳朝陽圖。每只鳳凰形態(tài)各異,或引頸長鳴,或展翅欲飛,鳳目以鴿血紅寶石鑲嵌,在晨光下流轉(zhuǎn)著灼目光華。
兩丈余長的拖尾鋪展在身后,以暗金線密繡祥云紋,邊緣綴著細小的珍珠,行走時如鳳凰翱翔于九天之上,珠玉相擊發(fā)出清脆聲響。
發(fā)髻高綰,戴著一頂赤金點翠鳳冠,冠上九鳳銜珠,額前垂下的東珠簾微微晃動,半掩著她威儀天成的面容。
“陛下今日這般裝扮,未免太過隆重?!绷终椴饺雰?nèi)殿,身著藏青朝服,袖口繡著銀鳳暗紋。他細心地為慕容嫣整理腰間玉帶,帶上雕著精致的鳳凰銜環(huán)圖案。
慕容嫣對鏡描眉,鏡框是精雕的飛鳳逐日圖,鏡中映出她沉靜的面容:“既是赴宴,便要有赴宴的架勢。雍皇叔最重禮數(shù),朕若簡裝前往,反倒落他口實?!彼D(zhuǎn)身時,拖尾掃過光潔的金磚地面,發(fā)出沙沙聲響,“況且,朕要讓他明白,誰才是真鳳臨朝。”
鑾駕早已候在宮門外,儀仗盛大。十六名宮女手持鳳尾宮扇在前開道,侍衛(wèi)舉著金鳳旗幡,樂工奏《百鳥朝鳳》曲。京城百姓聞訊而來,夾道跪迎,皆驚嘆女帝鳳儀。
“陛下萬歲!”呼聲此起彼伏,慕容嫣端坐鑾駕之中,微微頷首示意。林臻騎馬隨行在側(cè),目光敏銳地掃過人群,留意著任何異常。
雍王府坐落于京城東側(cè),朱門高墻,門前一對石獅威武雄壯。慕容弘率眾跪迎,他今日穿著親王常服,袍上繡著四爪金龍——這是先帝特賜的恩典,允他著龍紋,此刻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陛下駕臨,蓬蓽生輝?!蹦饺莺牍硇卸Y,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慕容嫣身后的林臻,“林大人也來了,真是難得?!?/p>
林臻微笑還禮,舉止從容:“雍王殿下盛情,豈敢不來。況且殿下府上的江南鰣魚,臣早已向往已久?!?/p>
慕容弘眼底閃過一絲莫測的光,側(cè)身引路:“宴席已備好,陛下請?!?/p>
宴設(shè)于王府花園的臨風(fēng)水榭中。時值初夏,池中荷花初綻,淡香襲人。水榭四面的竹簾卷起,涼風(fēng)習(xí)習(xí),可見錦鯉在池中游弋。然而細看之下,水榭四周的侍衛(wèi)似乎過多了一些,且個個身形健碩,目光銳利。
慕容嫣端坐主位,拖尾鋪展在身后,如鳳凰展翅。她目光掃過宴席,見菜肴琳瑯滿目,皆是珍饈美饌。忽然,她唇角微揚:“靖皇叔不是病著?怎的也來了?”
只見靖王慕容璋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面色確實有些蒼白,行走時還需侍從攙扶:“聽聞陛下駕臨,臣抱病也要來請安。多日不見陛下,心中掛念得很?!?/p>
慕容嫣眼底掠過一絲冷光:“兩位皇叔今日倒是齊整。前日朝會,還聽說二位都病著,今日看來,氣色倒是不錯。”
慕容弘連忙打圓場:“四弟確實是抱病在身,但聽說陛下要來,強撐著起來。陛下快請入座,嘗嘗新到的江南鰣魚。”
宴過三巡,歌舞助興。慕容弘果然命人呈上鰣魚。那魚盛在青玉盤中,魚身銀亮,香氣撲鼻,配以蔥姜蒜蓉,令人食指大動。
“這是今日晨間剛到的江南鰣魚,用冰一路鎮(zhèn)著送來?!蹦饺莺胗H自執(zhí)筷,姿態(tài)恭敬,“陛下請嘗鮮?!?/p>
慕容嫣卻不急動筷,反而問道:“聽聞河間府鐵路遭人破壞,恰在皇叔封地境內(nèi)。不知皇叔可曾聽聞?據(jù)說破壞者手法專業(yè),非尋常人所為?!?/p>
慕容弘筷子微微一滯,隨即恢復(fù)如常:“臣也有所耳聞。已命府中侍衛(wèi)協(xié)助調(diào)查,定要揪出那膽大妄為之徒。竟敢在陛下推行新政之際搗亂,實在罪該萬死?!?/p>
“哦?”慕容嫣挑眉,鳳眸中閃過一絲銳光,“皇叔以為,是何人所為?是否與那些反對鐵路的書生有關(guān)?”
此時林臻忽然插話,從袖中取出一物:“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此物,似是皇室工坊所出?!彼归_絹布,露出那塊燒焦的木牌,上面的半只鳳凰圖案清晰可見。
慕容璋咳嗽幾聲,聲音虛弱:“這...這確是工坊標(biāo)記。但工坊近日為祭天大典趕制器物,出入人員繁雜,恐難查證。況且...”他頓了頓,“工坊雖歸皇室管轄,但日常運作由臣負責(zé),陛下莫非懷疑臣監(jiān)管不力?”
慕容嫣目光掃過二人,忽然輕笑:“罷了,今日是來嘗鮮的,莫讓政務(wù)掃了興?!彼龍?zhí)起銀筷,正要嘗魚,林臻卻忽然道:“陛下近日脾胃不適,御醫(yī)囑戒腥膻。這魚看來極鮮,不如由臣代嘗?也好全了殿下的一片心意?!?/p>
慕容嫣會意,放下銀筷:“倒是忘了這茬。那便有勞夫君了。”她轉(zhuǎn)向慕容弘,笑意盈盈,“皇叔不會介意吧?”
慕容弘面色微沉,卻不好阻攔:“自然...自然不會?!?/p>
林臻嘗了一口,細細品味,贊道:“果然鮮美無比,江南鰣魚名不虛傳?!卑抵袇s以袖中銀針試毒,見針未變色,才微微點頭示意。
宴至中途,絲竹聲漸歇。慕容嫣忽道:“朕欲往皇叔府中佛堂進香,祈求祭天大典順利。聽說皇叔府中的觀音像十分靈驗?!?/p>
慕容弘連忙起身引路:“陛下請隨臣來?!彼抗馀c慕容璋交匯一瞬,后者微微頷首。
佛堂設(shè)在王府深處,香煙繚繞中供著一尊白玉觀音,法相莊嚴(yán)。慕容嫣拈香跪拜,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佛堂角落——那里似有一道暗門,與墻壁融為一體,若非仔細觀察難以發(fā)現(xiàn)。更讓她起疑的是,隱約有金屬碰撞之聲從門后傳來。
回宮途中,慕容嫣屏退左右,獨留林臻在鑾駕內(nèi)。車廂寬敞,內(nèi)壁鑲金嵌玉,雕著百鳳朝陽圖。
“夫君可發(fā)現(xiàn)了?”她輕聲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袍上的金鳳繡紋。
林臻點頭:“佛堂后必有密室。那金屬聲似是兵器碰撞之音,絕非尋常器物?!?/p>
“還有那鰣魚?!蹦饺萱汤湫?,“江南至京城,快馬加鞭也要五日。這魚卻鮮嫩如剛出水,除非...”
“除非用了最新式的冷藏車。”林臻接口,“但冷藏車目前僅限官用,且數(shù)量有限,每一輛都有編號記錄?!?/p>
二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慕容嫣沉吟片刻,忽然掀簾吩咐隨行女官:“傳朕口諭,命戶部即刻清點所有冷藏車去向,三日內(nèi)報上來?!?/p>
“是?!迸兕I(lǐng)命而去。
鑾駕行至宮門,忽見一騎快馬疾馳而來。馬上之人見鑾駕,急忙下馬跪拜:“陛下,邊關(guān)八百里加急!”
慕容嫣命人取來軍報,拆開一看,面色頓沉。林臻關(guān)切地問:“何事?”
“北疆有異動?!蹦饺萱虒④妶筮f給他,“草原三部突然集結(jié),人數(shù)眾多,目的不明。”
林臻細看軍報,眉頭緊鎖:“北疆一直是雍王舊部掌控,此時部落集結(jié),絕非巧合?!彼鋈幌肫鹗裁矗敖袢昭缦?,靖王雖然稱病,但臣觀察他手指有墨跡,似是經(jīng)常書寫所致。而且他咳嗽時,中氣十足,不似真病?!?/p>
慕容嫣鳳眸微瞇:“看來,兩位皇叔是要唱一出大戲了。”
是夜,林臻秘密召見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炳。暗室內(nèi)燭火搖曳,墻上掛著大乾疆域圖,用不同顏色標(biāo)注著各路兵馬駐防。
一炷香后,陸炳帶來驚人消息:“雍王府近日確有大量冰塊進出,遠超常理。而且...”他壓低聲音,“臣安插的眼線回報,佛堂后的密室近日守衛(wèi)格外森嚴(yán),連日常打掃的仆役都不讓靠近。”
“繼續(xù)盯緊?!绷终榉愿?,“尤其是佛堂附近,但切記不可打草驚蛇。另外,查一下靖王府近日的文書往來,特別是與北疆的聯(lián)系?!?/p>
“是?!标懕I(lǐng)命而去。
更深露重,慕容嫣卻無睡意。她屏退侍女,獨自憑欄望月,身上只披著一件輕紗鳳紋寢衣。夜風(fēng)拂過,衣袂飄飄,上面的銀鳳繡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xiàn)。
“陛下?!迸俅掖叶鴣?,聲音壓低,“靖王府眼線傳來密報。”
密報僅有一行字:“北疆有異動,草原部落集結(jié),糧草充足,似有長期備戰(zhàn)之意。”
慕容嫣掌心微涼。北疆一直是雍王舊部掌控,此時部落集結(jié),絕非巧合。她忽然想起先帝臨終之言:“嫣兒,你二位皇叔,皆非池中之物。他日若生異心,切記先發(fā)制人?!?/p>
月光如水,灑在她寢衣的銀鳳繡紋上,那只鳳凰似乎展翅欲飛。
而此時的雍王府密室中,慕容弘與慕容璋正在驗看新到的兵器。刀劍森寒,映著二人凝重的面色。
“祭天大典當(dāng)日,禁軍換防,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蹦饺莺霌徇^劍鋒,聲音低沉,“草原部落已集結(jié)邊境,只待信號。屆時內(nèi)外呼應(yīng),大事可成。”
慕容璋卻蹙眉:“今日陛下突然要進佛堂,是否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總覺得她今日來得突然,走得也匆忙?!?/p>
“發(fā)現(xiàn)又如何?”慕容弘冷笑,“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四弟莫非怕了?”
“非是懼怕。”慕容璋搖頭,“只是覺得陛下今日太過鎮(zhèn)定,似有準(zhǔn)備。還有那個林臻,看似隨意,實則處處留心。今日他代嘗鰣魚,恐怕不是簡單的脾胃不適。”
慕容弘正要開口,密室外忽然傳來三聲鳥鳴——這是有變的信號。
二人面色一變,急忙收拾兵器,恢復(fù)佛堂原狀。慕容弘快步走出密室,只見心腹侍衛(wèi)跪在門外:“殿下,方才發(fā)現(xiàn)有人潛入府中,輕功極好,轉(zhuǎn)眼就不見了?!?/p>
“廢物!”慕容弘怒斥,“加強守衛(wèi),若有可疑人格殺勿論!”
窗外,一道黑影悄然掠過屋檐,如鳳翔九天,轉(zhuǎn)瞬消失在夜色中。那身影輕盈地落在鄰街屋頂,揭開面紗,露出一張清秀面容——竟是慕容嫣身邊的女官。
她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金屬器件,仔細記錄下方才所見,隨即融入夜色,向皇宮方向疾行而去。
宮墻上,守夜侍衛(wèi)的燈籠在風(fēng)中搖曳,光影交錯間,似有鳳凰展翅的影子掠過重重宮闕,預(yù)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