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祭灶日。
按例,帝后需至宮中西北角的欽安殿主持祭灶儀式。
此殿位置相對偏僻,途中需經(jīng)過數(shù)段宮墻高聳、路徑回轉(zhuǎn)的宮道。這原本莊嚴肅穆的典禮,如今卻因暗流洶涌,平添了無數(shù)殺機。
靖北王慕容弘與安平王慕容璋,在朝堂發(fā)難慘敗、黨羽被血腥清洗后,已然陷入瘋狂!
他們深知已無退路,要么魚死網(wǎng)破,要么束手就擒!
他們動用了最后、也是最瘋狂的一步棋——將秘密潛入京城、藏匿于一處廢棄宮苑夾墻內(nèi)的數(shù)百名私軍死士,于祭灶途中,發(fā)動決死刺殺!
目標只有一個:慕容嫣!
無論付出何等代價,只要她死,群龍無首,林臻獨木難支,天下必亂!
辰時,儀仗肅穆,自寢宮而出。
慕容嫣身穿著那件華美絕倫、輕盈如夢、卻在此刻如同赴戰(zhàn)禮服般的黑金蘇錦棉質(zhì)百鳥朝鳳睡裙,端坐于鳳輦之中。
墨黑為底、暗金流淌的蘇錦在晨光熹微中更顯神秘高貴,其上僅以赤金線繡成的擎天巨鳳于袍身蜿蜒,鳳羽層疊,仿佛隨時欲裂衣而出,擇人而噬!
寬大輕盈的喇叭袖鋪陳在膝上,袖口金線流蘇紋絲不動。那長達五丈的蘇錦拖尾,并未收起,而是自然地、迤邐地垂落于鳳輦之后,直接拖曳在清掃潔凈卻依舊冰冷的青石板宮道之上,其上鑲嵌的黑鉆墨玉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芒,華貴威嚴,不容逼視。
林臻騎馬緊隨鳳輦之側(cè),面色沉靜,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沿途宮墻殿閣,周身彌漫著無形的肅殺之氣。
他早已收到風聲,今日恐有大變,護衛(wèi)已增至平時的三倍,明哨暗卡無數(shù)。
隊伍行至一處宮墻高聳、路徑狹窄的拐角,此處名為“百轉(zhuǎn)廊”,光線晦暗,風聲嗚咽。
突然!
“咻咻咻——!”
刺耳的尖嘯聲破空而來!
無數(shù)弩箭如同毒蜂般,自兩側(cè)高墻的暗窗、通風口中暴射而出!直撲鳳輦!
“有刺客!護駕!”林臻厲喝一聲,長劍瞬間出鞘,格飛數(shù)支弩箭!身影如電,已護在鳳輦之前!
訓練有素的鳳翎衛(wèi)瞬間結(jié)陣,盾牌高舉,刀劍出鞘,與從陰影中撲出的、身著黑衣、面目猙獰的死士絞殺在一起!
金鐵交鳴聲、慘叫聲瞬間打破了宮廷的寧靜!
場面極度混亂!
刺客人數(shù)眾多,且全然不顧性命,瘋狂沖擊著護衛(wèi)陣型!
一支力道極強的弩箭,竟穿透了盾牌縫隙,直射向鳳輦簾幕!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鳳輦的簾幕被一只戴著墨絲絨指套的纖手猛地掀開!
慕容嫣竟自鳳輦中一步踏出!
身著那身極致華貴的墨金睡裙,傲然立于刀光劍影之中!狂風卷起她的長發(fā)與寬大喇叭袖,獵獵作響!
“陛下!危險!”林臻驚駭欲絕,想要將她推回輦中。
慕容嫣卻一把推開他,目光冰冷地掃過混亂的戰(zhàn)場,嘴角竟勾起一抹殘忍而興奮的弧度!
“躲?”她的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絲顫栗的瘋狂,“就憑這些藏在陰溝里的老鼠也配讓朕躲?”
她猛地回身!
動作迅疾如電,帶著滔天的怒意與不屑!
那輕盈華貴的五丈蘇錦拖尾因這迅猛的回轉(zhuǎn)被猛地帶起,墨金色的巨幅裙擺如同憤怒的鳳凰之翼,轟然展開,唰啦一聲掃過染血的青石板地面!
隨著裙擺的驟然飄起——赫然露出了里面同樣以玄黑蘇錦為底、卻用更璀璨、更耀眼的赤金線,以“滿地織金”的極致工藝,滿繡著百鳳朝陽、纏枝蓮紋與萬福萬壽紋路的華麗內(nèi)襯!
那內(nèi)襯上的金鳳與花紋在刀光劍影的映照下驟然閃現(xiàn),金光璀璨奪目,華美輝煌到了極致,仿佛在血腥的殺場中驟然升起的烈日,尊貴、耀眼,且?guī)е胨橐磺形鄯x的審判意味!
裙擺落下,華光內(nèi)斂。
但慕容嫣的殺意已徹底沸騰!一名死士恰好突破防線,面目猙獰地揮刀撲向她!
所有護衛(wèi)心膽俱裂!
慕容嫣卻看也不看,寬大喇叭袖下的手看似隨意地一拂——
“噗——!”
一道幾乎看不見的金線自她袖中激射而出!瞬間洞穿了那名死士的咽喉!
死士的動作戛然而止,眼中充滿難以置信的驚愕,直挺挺地倒地身亡!
那金線,竟是她喇叭袖口裝飾的一根極細長的、淬了劇毒的赤金流蘇!
“廢物?!蹦饺萱汤淅涞赝鲁鰞蓚€字,目光掃向戰(zhàn)團。
她竟一步步走向廝殺最激烈之處!五丈長的拖尾在她身后迤邐拖曳,毫不介意地碾過地上的血污與尸體!
“保護陛下!”林臻目眥欲裂,瘋狂斬殺靠近的刺客。
慕容嫣卻仿佛在自家花園散步,步伐從容,目光冰冷地掠過每一個撲向她的死士。
“左三步,喉?!?/p>
“右一丈,心?!?/p>
“后側(cè),膝?!?/p>
她紅唇輕啟,聲音不大,卻清晰冰冷,每吐出一個詞,便有一名死士應(yīng)聲倒地!
或喉間出現(xiàn)一個細小的血洞,或心口插著一枚金簪,或膝蓋被無形暗器擊碎!
她寬大喇叭袖看似隨意拂動,每一次擺動,都有淬毒的金針、細如牛毛的毒刺、或是鋒銳無比的金箔薄刃悄無聲息地射出,精準地收割著生命!
她甚至沒有動用護衛(wèi)的刀劍,全身上下,那件華美無比的睡裙本身,便是最致命的武器!袖口、裙擺、甚至發(fā)髻上的墨玉長簪,皆可殺人于無形!
刺客們被她這鬼魅般的手段與冷酷的氣勢徹底震懾!
他們從未想過,這個傳說中只知奢華享樂、殘暴昏聵的女帝,本身竟是一個如此可怕的殺神!
慕容嫣踏著滿地鮮血與尸體,墨金睡裙的裙擺與拖尾已沾染上斑駁的血跡,她卻毫不在意,反而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光芒!
“就這點本事?”她輕笑出聲,聲音帶著無盡的嘲諷,“慕容弘和慕容璋就養(yǎng)了你們這群連朕的衣裳都碰不到的廢物?”
她猛地抬手,指向高墻上一處仍在發(fā)射弩箭的暗窗:“把那里面躲著放冷箭的老鼠,給朕揪出來!剁碎了喂狗!”
“是!”鳳翎衛(wèi)士氣大振,如狼似虎地撲上!
戰(zhàn)斗很快呈現(xiàn)出一邊倒的態(tài)勢。
刺客死士雖悍不畏死,但在慕容嫣這尊“人形殺器”與精銳護衛(wèi)的聯(lián)合絞殺下,迅速潰敗。
最后一名刺客頭目被押到慕容嫣面前,他渾身是血,猶自掙扎怒罵:“暴君!妖女!王爺會為我們報仇的!你不得好死!”
慕容嫣微微俯身,寬大喇叭袖垂落,幾乎要觸及他污穢的臉,聲音輕柔卻冰冷刺骨:“報仇?”
她直起身,喇叭袖輕輕一擺:“把他剝皮抽筋。骨頭磨成粉,和上金漆?!?/p>
她目光掃過滿地狼藉,嘴角那抹殘忍的弧度愈發(fā)明顯:“送去給朕那兩位好皇叔,就說是朕賞他們的年禮。讓他們用它好好描摹一下朕的畫像?!?/p>
“至于這些尸體…”她輕輕踢開腳邊一具死尸,“拖去西山,壘成京觀。讓天下人都看看動朕動朕衣裳的下場?!?/p>
命令下達,冷酷至極。
鳳翎衛(wèi)凜然遵命。
慕容嫣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睡裙下擺與拖尾邊緣沾染的血跡與塵土,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真實的懊惱與嫌惡。
“臟了…”她輕聲嘟囔,仿佛剛才那場血腥殺戮遠不及這件小事重要。
林臻快步上前,眼中充滿了后怕與難以言喻的震撼,他伸出手想扶她。
慕容嫣卻避開了他的手,自己提起了那沉重的五丈拖尾,避免沾染更多污穢,聲音恢復(fù)了那種慵懶的冷漠:“回宮。朕要沐浴。”
“那…祭灶…”林臻遲疑道。
“祭什么灶?”慕容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朕就是天意!”
她迤邐著那身染血卻依舊華美奪目的墨金睡裙,一步步走向鳳輦,拖尾在身后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血色痕跡。
回到寢宮,慕容嫣屏退左右,只留林臻一人。她站在巨大的琉璃鏡前,靜靜地看著鏡中自己,看著那身血跡斑斑卻依舊威儀天成的睡裙。
她緩緩抬起手,用戴著指套的手指,極其小心地、一點點擦去袖口一枚黑鉆上濺到的血珠,眼神專注而偏執(zhí)。
“可惜了…”她低聲自語,“這么好的料子被臟血污了…”
林臻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纖細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背影,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復(fù)雜情緒。
慕容嫣忽然轉(zhuǎn)過身,看向他,眼神清澈卻冰冷:“慕容弘和慕容璋現(xiàn)在一定很害怕吧?”
她輕輕笑了起來,那笑容妖異而美麗:“你說他們是會連夜逃跑,還是會狗急跳墻,直接攻打皇城呢?”
她不等林臻回答,自顧自地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喇叭袖下的手輕輕撫摸著窗欞上雕刻的鳳凰圖案。
“傳朕旨意?!彼穆曇羝届o無波,卻帶著決定無數(shù)人生死的冷酷,“九門戒嚴。所有宗親府邸,圍而不攻。朕要讓他們好好嘗嘗等死的滋味?!?/p>
她回眸一笑,傾國傾城,卻令人膽寒:
“等朕沐浴更衣,換一身更漂亮的衣裳…”
“再慢慢收拾他們?!?/p>
墨金浴血誅叛逆,蘇錦鳳怒焚奸邪。笑踏尸山待梳妝,再換華裳狩殘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