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徽二年,元月二十八。
鐵山城的血腥氣息尚未完全消散,慕容嫣復仇的劍鋒已指向更遙遠的東方。
在留下部分軍隊肅清殘敵、安撫百姓后,她并未在遼東多做停留,而是率領主力,水陸并進,直抵帝國北方最重要的海陸樞紐——武清工業(yè)區(qū)。
這里,與遼東的肅殺截然不同。
雖同樣是寒冬,但瀕臨海灣的武清,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特有的咸腥與煤炭燃燒后混合著金屬鍛造的獨特氣味。
巨大的煙囪聳立,噴吐著滾滾濃煙,廠房林立,傳來陣陣機械的轟鳴與鍛錘敲擊的巨響。
港口內(nèi),桅桿如林,無數(shù)大小船只停泊,其中最為顯眼的,是數(shù)十艘正在舾裝或已經(jīng)下水、船體覆蓋著鐵甲、露出黑洞洞炮口的嶄新戰(zhàn)艦——這便是大乾倚重的北洋水師根基所在。
慕容嫣的御駕抵達工業(yè)區(qū)核心區(qū)域時,整個工業(yè)區(qū)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在各級官吏和工頭的急促命令下,數(shù)以萬計的工匠、技師、水手、以及駐守的官兵,從各個廠房、船塢、營房中涌出,如同潮水般匯聚到通往總督府衙的寬闊廣場及沿街大道上。
人們放下手中的工具,熄滅爐火,停下機器,懷著無比敬畏與好奇的心情,等待著那位傳說中身著奇異睡袍、卻手段雷霆的女帝。
辰時正,號炮三響,鼓樂齊鳴。
儀仗威嚴,玄甲禁軍開道,慕容嫣的御輦在萬眾矚目下,緩緩駛入廣場,停在了總督府衙門前的高臺之下。
輦簾掀開,先是一身玄色親王戎裝、腰佩長劍的林臻邁步而下,他目光銳利,掃視全場,無形的威儀讓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他并未登上高臺,而是肅立在輦側,微微躬身。
緊接著,那個身影,在兩名貼身宮女的攙扶下,優(yōu)雅地步下御輦。
當她的身影完全展露在冬日稀薄的陽光與工業(yè)區(qū)特有的灰蒙背景下時,整個廣場響起了一片壓抑不住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被眼前景象所震撼!
慕容嫣!
她果然如傳說般,依舊穿著那身黑金蘇錦棉質(zhì)百鳥朝鳳睡裙——神鳳降世裙!
只是,今日的裝扮,為了適應這北方港口初春的嚴寒與戶外場合,有了新的變化。
睡裙之外,她先罩了一件長及腳踝、以暗金線繡著云龍紋的黑金色蘇錦禮儀式霞帔,霞帔莊重華貴。
然而,最外層,卻披著一件極其奢華奪目的黑金貂皮披肩!
這黑金貂皮披肩,并非純黑,而是選取了貂皮中最頂級的、毛色深褐近黑、卻在光下隱隱泛著暗金光澤的皮草,以巧奪天工的技藝拼接而成,披肩的領口與邊緣,更以細密的黑金絲線繡著微縮的鳳羽紋路,與內(nèi)里的睡裙圖案遙相呼應。
披肩寬大,足以裹住肩背,長及腰際,既極致保暖,又與她整體的黑金色系完美融合,更添一種身處工業(yè)粗獷環(huán)境中的、令人窒息的尊貴與雍容。
神鳳降世裙的本體,在這層層疊疊的華服包裹下,依舊不失其獨特魅力。
極致玄黑的蘇錦底料在光線下深邃如夜,織入的金色棉絨與真金線流淌著內(nèi)斂而威嚴的輝光。
睡裙之上,那只擎天巨鳳的輪廓在披肩與霞帔下若隱若現(xiàn),更顯神秘與強大。
寬大輕盈的喇叭袖在層層袖口下,只露出袖口處精美的金線流蘇。
她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在貂皮披肩的映襯下,更顯溫潤深邃。
而最引人注目的,依舊是那長達五丈的蘇錦拖尾!
它連同霞帔與貂皮披肩的下擺,并未經(jīng)過任何刻意的整理或由宮人抬起,就那樣迤邐地,甚至可以說帶著一種恣意的凌亂,拖行在總督府衙前冰冷、粗糙、甚至有些油污的花崗巖地面上!
華貴到極致的墨金色錦緞與貂皮,與這充滿鋼鐵、機油和塵土氣息的工業(yè)環(huán)境,形成了無比強烈、近乎荒誕卻又充滿壓迫感的對比!
棉質(zhì)睡裙的柔軟概念,與黑金貂皮披肩的極致奢華,在此刻共同構筑了一種超越常理的、絕對的權威象征。
慕容嫣面色平靜,絕美的容顏上帶著一絲長途跋涉后的倦意,但那雙鳳眸,卻亮得驚人,掃視全場時,帶著一種審視與掌控一切的威儀。
她在林臻的虛扶下,緩步登上高臺。
那凌亂拖行的漫長墨金色軌跡,在她身后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符號。
登上高臺,轉身面向下方黑壓壓的人群。林臻立于她身側稍后,如同最忠誠的守護神。
武清總督及一眾工部、水師將領早已跪伏在地,山呼萬歲。
下方數(shù)以萬計的工匠、水手、兵士也如夢初醒,紛紛跪倒在地,萬歲之聲如同海嘯,席卷整個工業(yè)區(qū),連機器的轟鳴聲都被暫時掩蓋。
“平身?!蹦饺萱涛⑽⑻?,聲音清越,穿透喧囂。
眾人起身,無數(shù)道目光聚焦于高臺之上那抹獨一無二的墨金色身影,充滿了敬畏、好奇,或許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震撼。
慕容嫣沒有進行冗長的訓話。她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的人群,掃過遠處船塢中那些龐然的戰(zhàn)艦輪廓,最終落在了跪在前排的水師提督身上。
“朕今日來此?!彼_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不是來欣賞這工業(yè)盛景。也不是來聽爾等歌功頌德的?!?/p>
全場寂靜,只有海風呼嘯。
“高句麗蠻夷小邦,屢犯天朝,屠我子民,占我疆土,辱我國體?!蹦饺萱痰恼Z氣漸冷,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此仇不共戴天!”
她的聲音中蘊含的殺意,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寒意。
“朕已決意親征高句麗踏平王庭雪此國恥!”慕容嫣鳳眸含威,聲音陡然提高,“爾等武清工業(yè)區(qū)乃帝國水師之根基,戰(zhàn)艦火炮皆出于此!今日朕要親眼看看我大乾的利劍是否已經(jīng)磨利!我大乾的兒郎是否已經(jīng)準備好隨朕跨海東征!”
“萬歲!萬歲!萬歲!”回應她的是山崩地裂般的怒吼,群情激昂!
水師提督激動得渾身顫抖,上前一步,抱拳高聲道:“啟奏陛下!北洋水師主力戰(zhàn)艦三十六艘,輔助船只百余艘,均已整備完畢!將士們枕戈待旦,只等陛下一聲令下,便可揚帆起航,直搗黃龍!”
“好!”慕容嫣贊許地點點頭。
她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高臺邊緣,更近距離地看著下方那些膚色黝黑、眼神堅定的水師官兵。
那凌亂的墨金色拖尾,隨之在臺面上拖動。
“傳朕旨意!”她朗聲道,聲音傳遍四方,“水師各營即刻起進入戰(zhàn)時狀態(tài)!檢查船只武器配足糧草彈藥!三日后辰時正于外港集結隨朕出征!”
“臣等遵旨!誓死效忠陛下!踏平高句麗!”水師將領們轟然應諾,聲震云霄。
下達完命令,慕容嫣似乎完成了此行的主要目的。她轉身,對林臻微微頷首。
林臻會意,上前一步,對武清總督吩咐道:“陛下旅途勞頓,需在行轅歇息。爾等需盡心辦差,確保出征萬無一失!”
“臣等謹遵陛下旨意!親王殿下教誨!”總督連忙叩首。
慕容嫣不再多言,在林臻的陪同下,緩步走下高臺。
就在她即將踏上御輦的剎那,似乎心有所感,她忽然回轉身,再次望向那片巨大的船塢和港口,望向那些即將承載著她復仇火焰的戰(zhàn)艦!
這一回身,動作帶著決絕與期盼!
那迤邐在地、沾染了工業(yè)區(qū)塵土的凌亂墨金色拖尾與披肩下擺因這迅猛的回轉被猛地帶起!
華貴的錦緞與貂皮如同被海風鼓蕩的戰(zhàn)旗,唰啦一聲,在空中劃出一道絢爛而充滿力量的弧線!
隨著拖尾的驟然飄起——赫然露出了里面那金線密織、在冬日陽光下璀璨如金鱗躍波的“滿地織金”內(nèi)襯!
百鳳朝陽的紋路在瞬間迸發(fā)出耀眼奪目的金芒,尊貴、輝煌,且?guī)е还杉磳⒖绾_h征、掃蕩群丑的磅礴氣勢!
這驚鴻一瞥的金光,仿佛是對未來勝利的預言,印入了所有目擊者的心中!
裙擺落下,華光內(nèi)斂于沉靜的墨色與厚重的貂皮之下。
慕容嫣彎腰進入御輦,簾幕垂下。
御駕在禁軍的護衛(wèi)下,緩緩駛向臨時行轅。
廣場上的人群卻久久不愿散去,依舊沉浸在女帝親臨帶來的震撼與即將出征的激動之中。
行轅內(nèi),慕容嫣卸下了厚重的黑金貂皮披肩和霞帔,只穿著那身神鳳降世裙,慵懶地靠在軟榻上。
林臻為她遞上一杯熱茶,低聲道:“嫣兒,三日后海上風浪莫測啊?!?/p>
慕容嫣接過茶,輕輕吹了吹熱氣,打斷他:“夫君不必擔心。朕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p>
她的眼中,閃爍著冰冷而堅定的光芒,“高句麗必須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p>
她望向窗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波濤洶涌的大海和對岸的敵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