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鯨燭高燃,卻驅不散暴雨帶來的陰沉。
慕容嫣端坐御座,明黃織金鳳袍在燭火下流淌著耀眼的金芒,袍身百鳳穿云紋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如同活物。
長達兩丈的拖尾如金色河流鋪陳在御階,邊緣已被殿門縫隙滲入的雨水浸濕,深色的水漬在璀璨金線上緩緩蔓延。
“報——!”殿外傳來嘶啞的喊聲,穿透雨幕。
一名傳令兵渾身濕透,泥漿裹腿,踉蹌?chuàng)淙氲钪?,在御階前重重叩首:“陛下!東海八百里加急!”
內侍總管疾步上前,接過被油布包裹的竹筒,驗過火漆,呈于御案。
慕容嫣鳳眸沉靜,指尖挑開竹筒封泥,抽出浸著水汽的絹書。
目光掃過,殿內空氣驟然凝固。絹書上寥寥數語,卻字字千鈞:“西洋艦隊主力十五艦,繞行魔鬼角,突襲婆羅洲要塞!要塞外圍三處炮臺被毀!守軍傷亡慘重!鎮(zhèn)海號馳援途中遭伏擊,艦體受損!”
死寂。
唯有殿外暴雨的轟鳴。
慕容嫣緩緩放下絹書。明黃鳳袍下的身軀挺直如松,燭光映著她清麗絕倫卻冷若冰霜的側臉。她抬眸,目光穿透雨幕,仿佛直視東海的血火。
“林臻何在?!彼曇羟逶?,穿透雨聲。
“回陛下,”內侍總管躬身,“殿下在軍機堂調度城防?!?p>“傳?!蹦饺萱搪曇舨桓?,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片刻,林臻玄色蟠龍常服,肩頭微濕,大步踏入殿中。
他目光掃過慕容嫣手中絹書,深邃的眼眸瞬間銳利如刀。
“夫君,”慕容嫣將絹書遞過,“婆羅洲危矣?!?p>林臻迅速閱過,眉峰緊鎖:“魔鬼角水道險惡西洋人竟敢強闖必有內應。”
“內應當誅,危局當解?!蹦饺萱唐鹕?,明黃鳳袍拖尾掃過御階積水,發(fā)出沉重而清晰的“沙沙”聲。
她行至殿中懸掛的巨大羊皮海圖前,指尖點向婆羅洲要塞,又劃向魔鬼角。
“傳旨?!彼曇羟逦?,字字如鐵。
“其一,南洋水師剩余定遠、破浪二艦,即刻放棄原定巡弋,全速馳援婆羅洲!不惜代價,突破封鎖,接應要塞守軍!”
“其二,焚雷司泉州庫存所有焚天雷鏈彈、燃燒彈,火速裝船,由飛魚級快船隊護送,直發(fā)婆羅洲!著令要塞守將,待援軍至,以焚天雷覆蓋射擊,焚敵艦,斷其退路!”
“其三,”她鳳眸轉向林臻,寒光凜冽,“金陵九門提督,繡衣衛(wèi)指揮使,即刻聽你號令!徹查金陵至沿海所有驛站、碼頭、商行!凡有通敵嫌疑,傳遞消息者,無論官職,立斬!懸首城門!婆羅洲之敗,內鬼不除,此恨難消!”
“遵旨!”林臻抱拳,玄色身影帶著凜冽殺氣,轉身沒入殿外暴雨之中。
婆羅洲外海,硝煙彌漫,火光沖天。
暴雨稍歇,海面漂浮著破碎的船板、焦黑的帆布和腫脹的尸體??ㄋ沟倮麃喤炾牎笆ガ斃麃喬枴睘槭椎氖逅覒?zhàn)艦,正以密集炮火轟擊著傷痕累累的婆羅洲要塞。
要塞外圍炮臺已成廢墟,石墻崩塌,守軍在殘垣斷壁間浴血奮戰(zhàn)。
“伯爵!東北方發(fā)現敵艦!”瞭望哨嘶聲尖叫。
阿爾瓦雷斯伯爵望遠鏡中,大乾“定遠”、“破浪”二艦巨大的身影劈開浪濤,如同憤怒的鋼鐵巨獸,全速沖來!
艦首“焚天神雷”主炮炮口森然!
“左滿舵!炮火轉向!攔住他們!”阿爾瓦雷斯厲吼。
西洋艦隊側舷炮火齊鳴!彈雨如蝗,砸向“定遠”、“破浪”!
“轟!轟!轟!”
“定遠號”艦首中彈,裝甲板扭曲變形,但速度不減!“破浪號”三聯裝主炮塔緩緩轉動,黑洞洞的炮口鎖定“圣瑪利亞號”!
“開火!”艦長怒吼。
“轟——?。。 ?p>震天巨響!三枚沉重的穿甲爆破彈撕裂空氣!阿爾瓦雷斯瞳孔驟縮!
“規(guī)避!”他嘶吼!
“轟隆!轟??!轟??!”
兩彈落空,激起沖天水柱!一彈狠狠砸在“圣瑪利亞號”右舷水線附近!劇烈的爆炸!鋼甲撕裂!海水瘋狂涌入!
“報告損傷!”阿爾瓦雷斯踉蹌扶住船舷。
“右舷破口三處進水嚴重!”水手長嘶喊。
“堵漏!快!”阿爾瓦雷斯目眥欲裂。他望向要塞,眼中兇光更盛:“全力進攻要塞!拿下它!我們才有立足之地!”
西洋艦隊不顧損傷,炮火更加瘋狂地傾瀉向搖搖欲墜的要塞!
婆羅洲要塞,指揮塔已塌了一半。
守將渾身浴血,左臂無力垂下,右手緊握崩口的戰(zhàn)刀。
他看著海面上與西洋艦隊纏斗的“定遠”、“破浪”,又看看要塞下如潮水般涌來的西洋登陸部隊,眼中一片血紅。
“將軍!快看!”親兵指向西南海面。
數艘“飛魚級”快船如同離弦之箭,沖破硝煙,直抵要塞后方簡易碼頭!
“是焚雷司的彈藥!”親兵聲音顫抖。
守將眼中爆發(fā)出最后的光芒:“焚雷衛(wèi)!上炮位!鏈彈!燃燒彈!裝填!目標西洋艦隊后方給我斷他們退路!”
殘存的炮位上,焚雷衛(wèi)士兵不顧流矢,瘋狂操作。特制的鏈彈(兩枚炮彈以鐵鏈連接)填入炮膛,燃燒彈引信點燃!
“放!”
“轟!轟!轟!”
鏈彈呼嘯而出!在空中旋轉飛舞!
鐵鏈狠狠抽打在西洋艦隊后方幾艘護衛(wèi)艦的桅桿上!
咔嚓!咔嚓!
粗大的桅桿應聲斷裂!船帆轟然倒塌!戰(zhàn)艦瞬間失去動力,在海面打橫!
燃燒彈緊隨而至!精準地落在失去動力的敵艦甲板上!
“轟!”
烈焰沖天!粘稠的火油四濺!西洋水兵慘叫著變成火人!戰(zhàn)艦化作漂浮的火棺!
“圣瑪利亞號”上,阿爾瓦雷斯看著后方陷入火海的艦隊,臉色慘白如紙。退路被斷了!
“伯爵!定遠號沖過來了!”副官尖叫。
“定遠號”艦首雖傷痕累累,卻以決死之勢,直撞向“圣瑪利亞號”側舷!艦首猙獰的撞角,在火光中閃爍著死亡的寒光!
“不——!”阿爾瓦雷斯絕望嘶吼。
紫宸殿。
暴雨已停,殘月如鉤。
慕容嫣依舊立于海圖前,明黃鳳袍在燭火下熠熠生輝,拖尾邊緣的水漬已干,只留下淡淡的痕。
內侍無聲呈上最新戰(zhàn)報:婆羅洲要塞未失,“定遠”、“破浪”重創(chuàng)西洋艦隊,“圣瑪利亞號”遭“定遠”撞擊重創(chuàng),阿爾瓦雷斯伯爵率殘部潰逃,退路被焚毀艦船阻塞,困守“魔鬼角”附近荒島。
慕容嫣鳳眸沉靜,指尖在“魔鬼角”荒島的位置輕輕一點。
“困獸猶斗。”她聲音清冷。
她轉身,走向御案。鳳袍拖尾掃過光潔的金磚,發(fā)出細微而清晰的沙沙聲。猩紅的朱筆蘸滿濃墨。
“傳旨。”
“南洋水師,清掃戰(zhàn)場,修復艦船,封鎖魔鬼角海域。困島之敵,斷其糧水,逼其投降?!?p>“焚雷司,即刻研制新式水雷,布于魔鬼角水道。西洋援軍若至,葬身海底?!?p>“兵部,擢升婆羅洲守將為鎮(zhèn)海將軍,賜金甲。陣亡將士,三倍撫恤,立祠祭奠。”
“另,”她筆鋒一頓,鳳眸中寒光流轉,“林臻所查內鬼,無論涉及何人,三日后,西市口,明正典刑。本宮,要親臨觀刑?!?p>旨意落定,朱砂未干。
慕容嫣放下筆,望向殿外漸明的天色。
明黃鳳袍上的金鳳,在晨曦微光中,振翅欲飛。
一場風暴暫歇,但東海的血色,遠未洗凈。
帝國的金鳳,羽翼已張,靜待下一場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