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九，淮南王遞帖子求見長公主。
晏九黎沒理會。
在太醫(yī)院哀嚎兩天的晉王，從最初聲嘶力竭的怒罵到后來失控的慘叫，再到后來低聲下氣的求饒，只用了不到三天時間。
“我要見晏九黎！你們……你們?nèi)ネㄖ宦?，本王以前對不起她，本王愿意賠罪！只要晏九黎愿意放過本王，本王什么條件都答應(yīng)！”
這番話一字不漏地被稟報到晏九黎面前。
晏九黎對此不置可否，淡漠回道：“來者是客，先好好招待貴客要緊。”
太醫(yī)院領(lǐng)命，更加用心照顧晉王。
臘月二十，淮南王再次遞帖子求見長公主。
晏九黎還是不予理會。
近日宮中事務(wù)繁忙，她和各大臣要早些把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好，做好年節(jié)放假事宜。
靜襄公主在驛館里躺了數(shù)日，整日精神不濟，短短三天過去，整個人就憔悴了一大圈，看起來真有幾分弱不禁風的羸弱。
但比起身體上的虛弱，明顯晏九黎的態(tài)度更讓她不安。
原本以為晏九黎就是要羞辱她，可是淮南王遞了兩次帖子進宮，晏九黎都無動于衷，不見，不說，不理會，像是鐵了心任由他們留在驛館自生自滅似的。
靜襄公主從起初的態(tài)度強硬，堅決不認錯，到后來的惶恐不安，夜不安枕，叫了六個侍女守夜，卻還是連續(xù)兩個晚上不敢入睡，擔心再被人扔到外面去。
最重要的是天冷了，臘月二十日晚下了場雪，夜里氣溫驟降，但沒有炭火取暖。
驛館里僅剩的一點炭火在她凍了半夜的那晚用完了。
靜襄公主躺在床上，有種被所有人拋棄的孤獨無助，以及如同驚弓之鳥般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
只堅持了兩個晚上，她就忍不住繳械投降，咬牙同意跟晏九黎賠罪。
臘月二十二早，淮南王遞上第三份帖子求見長公主，言辭懇切，姿態(tài)極低，只求長公主見他們一面，讓他們當面賠罪，以修兩國之好。
晏九黎回話翌日設(shè)宴招待，但機會僅此一次，若靜襄公主態(tài)度不誠，他們將沒有第二次機會。
淮南王和長平侯同時松了口氣，與此同時，又生出一點隱憂。
因為他們太了解靜襄公主的脾氣，擔心晏九黎還有其他手段，擔心靜襄公主耍公主脾氣，擔心一切變故的發(fā)生。
所以夜間就寢時，長平侯斟酌了好半晌，朝靜襄公主說道：“明日一早進宮，不管晏九黎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阿寧，你都能答應(yīng)下來嗎？”
靜襄公主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臉色微變：“你什么意思？”
“機會只有一次?！遍L平侯眉頭皺緊，“我擔心晏九黎還會提出更無禮的要求，到時你無法接受?！?/p>
靜襄公主躺在他身側(cè)，聲音不辨喜怒：“你希望我答應(yīng)她所有要求，不管這些要求合理還是不合理？”
長平侯心頭一沉：“如果可以選擇，我當然不愿意讓你受委屈?！?/p>
“可事實卻是你太過無能，遇到困境就無計可施，只能束手就擒。”靜襄公主嘴角微揚，連嘲諷都是平靜的語調(diào)，“紀云風，當初欺負晏九黎的人之中，你也算一個，你覺得自己躲得了她的報復(fù)？”
長平侯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他抿著唇，神色陰郁：“阿寧，你鬧脾氣也應(yīng)該分場合?！?/p>
靜襄公主冷冷一笑，閉上眼：“我不好過，你們也都不會好過?！?/p>
長平侯攥著雙手，恨不得給她一巴掌。
這個時候她還要窩里橫？
晏九黎要如何報復(fù)是她的事情，他們能做到的是齊心協(xié)力，一起把這個困境跨過去，而不是在這里遷怒找茬。
“晏九黎若要報復(fù)我，我自然心甘情愿受著?！彼淅湔f道，“就算不愿意也由不得我，所以公主不必幸災(zāi)樂禍。”
幸災(zāi)樂禍？
靜襄公主沉默，她想說自己不是幸災(zāi)樂禍，只是覺得眼下處境艱難，看不到希望罷了。
如果知道進入齊國會是這般光景，她寧死都不會答應(yīng)來齊國走這一趟。
如今他們根本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甚至比誰都明白，這次妥協(xié)之后，晏九黎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她是個女子，所以清楚女子睚眥必報的性情，晏九黎既要如此羞辱他們，就應(yīng)該會想到，他們?nèi)艋钪厝ノ髁辏欢〞R國展開報復(fù)。
她會放他們安然離開齊國嗎？
不會。
可她依然沒有選擇的余地。
翌日一早，靜襄公主撐著還虛軟的身體，起身洗漱打扮，在侍女伺候下，穿上一身明媚鮮艷的襖裙。
生病臥床四天，她臉色還是蒼白憔悴，沒什么血色，看起來病懨懨的。
侍女在她臉上涂了厚厚一層胭脂，才讓臉上看著有幾分血色。
淮南王和長平侯帶著靜襄公主進宮。
晏九黎坐在主位上，朝中重臣坐在席間，不發(fā)一語地看著西陵使臣上殿。
靜襄公主裹著一襲藍色狐裘披風，緩緩走到前面，抬眼看著正前方的晏九黎。
蒼白的唇瓣輕抿著，眼底劃過一抹怨毒之色。
只是這點情緒稍瞬即逝。
她垂下眸子，虛弱地在殿上跪了下來：“我以前對長公主多有得罪，做過很多欺辱冒犯長公主的事情，我該死，我罪大惡極，不可饒??；我小肚雞腸，嫉妒成性；我心胸狹窄，心思惡毒……我該死，我對不起長公主，在此真誠地給長公主賠罪，求長公主大人有大量，原諒我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p>
說著，她雙手撐地，彎腰磕頭：“我該死。”
直起身體，再次磕下去：“我該死，我錯了，請長公主原諒?！?/p>
“我該死，我錯了?！?/p>
“請長公主原諒?！?/p>
滿殿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安靜地坐著。
只有靜襄公主一遍遍磕頭，重復(fù)著：“我錯了，我該死，請長公主原諒?！?/p>
淮南王臉色冷得像是結(jié)了冰。
長平侯坐在席間，垂眸不語，端著酒盞的手卻一點點攥緊，下顎緊繃，看得出心情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