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蘅蕪苑鬧了一場后,春桃得了消息回來,正在給謝錦姩回話呢。
“……后來老夫人身邊的順澤姑姑來了,把人都叫去了善和堂,順澤姑姑放話了,誰要是敢傳出去,就拖出去用棒子打死,三妮就說了這么多?!?/p>
春桃說得口干舌燥的,灌了兩杯茶才解渴。
謝錦姩用手指輕點(diǎn)桌面,語調(diào)閑散道:
“也是難為祖母了,尚在病中,又是這么大把年紀(jì),還要如此勞心費(fèi)神,不容易啊?!?/p>
眼下弟弟新喪,長兄夫妻倆卻打起來了,這傳出去確實(shí)丟人,怪不得祖母要壓下來,二房這邊一點(diǎn)動靜都沒聽到。
春桃不禁咋舌,“大房劉夫人的臉上掛了彩,依她的脾性定會大鬧一場?!?/p>
謝錦姩輕嗤了聲,“不會,眼下這場面,祖母和大伯不會讓她胡攪蠻纏。撒潑打滾那套在鄉(xiāng)下好使,但在這大院里,有的是手段讓她閉嘴?!?/p>
……
善和堂。
謝昌鐵青著臉在一旁默不吭聲,劉惠蘭雙頰紅腫,披頭散發(fā)的,她捂著臉哭個不停。
老夫人扶額嘆氣,傷心道:
“可憐我兒死在任上,這還辦著喪事,家中不爭氣的兄嫂竟還有心思吵鬧,唉……”
聞言,謝昌羞愧地低著頭,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酒醒,回想確實(shí)是沖動了。
可要不是那婆娘嘴臭,什么話都敢往外嚷嚷,他也不至于生這么大的氣。
這么想著,謝昌厭惡地瞪了劉惠蘭一眼。
劉惠蘭的心里苦澀極了,她在這個家受盡委屈,丈夫也從不疼惜,只是抱怨兩句而已,他就動手打人。
“婆母你要為我做主啊,官人他突然發(fā)酒瘋,我沒說兩句他就動手……”劉惠蘭哭訴道。
老夫人沉著臉,“沒說兩句?你弟妹剛剛喪夫,你那些話傳出去是要?dú)拿暎窟€是要她的命?你官人的臉還要不要了?一個做長嫂的,兒女都不小了,沒半點(diǎn)長輩樣子,就知道滿嘴胡吣!”
劉惠蘭一噎,小聲說:“……那都是一時氣話,哪能當(dāng)真?”
“還敢頂嘴!你言行有失,臉又傷成這樣,實(shí)在不宜見人,回蘅蕪苑待著去,抄十遍女則女訓(xùn),等辦完老二的喪事,你再出來!”
老夫人下了罰令。
聞言,劉惠蘭一臉的難色,
“婆母,我也是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哪能被罰禁足?傳出去我豈不臊死?”
“再說……再說我也不識得幾個字,抄書只能依樣畫葫蘆,還是不明白那是啥意思啊……”
老夫人不搭理她,“對外只說你傷心過度,病倒在床,缺你一個不礙事,去?!?/p>
順澤姑姑走上前,請劉惠蘭出去,劉惠蘭的臉色憋得醬紫,只能起身告辭。
劉惠蘭走后,老夫人看向謝昌,語氣軟了些,
“昌兒,眼下正是你弟弟葬禮的關(guān)鍵時候,今日他官場上的同僚陸續(xù)會來祭拜,你怎么能喝酒?喝酒誤事啊?!?/p>
謝昌心煩得很,“早上冷就喝了點(diǎn),要不是她胡說八道,我也不會動手,怎么就娶了這么個蠻婦!”
老夫人說:“我知道這些年你心里一直不痛快,可你們也不小了,孩子們也都大了,她到底是你的妻,你打她,讓幾個孩子知道了像什么話?
你不喜歡她,平日里不去她那不就成了?我瞧你那幾房小妾不錯,來日再挑幾個年輕的丫頭伺候你?!?/p>
“再說吧,讓她一打岔差點(diǎn)忘了正事,對了,弟妹真要從娘家侄子里過繼一個?”謝昌問。
老夫人幽嘆一聲,“一家子沒幾個安生的,她昨個兒放了話,不要大房的孩子,你說說,這兩個兒媳婦有一個讓我省心的嗎?”
謝昌的臉色難看,“都是那個賤婦,還不如娶個啞巴清靜!”
老夫人喝了口大補(bǔ)茶,緩過來后又說:
“我瞧著,云湘是真瞧不上衍哥兒,我說這話你別生氣,衍哥兒著實(shí)是不爭氣,難怪入不了二房的眼。相比之下,勝哥兒多次在書院的考試中拔得頭籌?!?/p>
謝昌的神色變幻,“過些時日我就把衍兒送外頭學(xué)堂去,沒十天半個月的不讓他回來,有夫子管著,定能學(xué)好?!?/p>
謝昌以為謝勝學(xué)業(yè)好都是上了百川書院的緣故,百川書院一個月才休沐一次,因?yàn)楣芾韲?yán)格出名,出了不少好學(xué)子。
老夫人也不跟他拐彎抹角,
“依我看,干脆就讓勝哥兒回二房去??偛荒苷孀屗龔哪锛疫^繼,讓伯爵府的人占了咱家的家業(yè),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謝昌猶豫了,“這……原來母親是這個意思?!?/p>
他遲疑一瞬,問:“弟妹不是說,不要大房的孩子嗎?”
老夫人沉默片刻,“云湘不是個刁蠻的,過些日子我再勸勸她。她想尋個出色的養(yǎng)子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決不能從慕容家過繼,總而言之,她就只有兩個選擇,不是衍哥兒,就是勝哥兒。”
謝勝煩躁地?fù)狭税杨^,他當(dāng)然是想把衍哥兒塞進(jìn)二房,能被二房收養(yǎng),日后定當(dāng)前途無量。
可偏偏二房不要衍哥兒,順帶著連勝哥兒也嫌棄了。如果衍哥兒出色,今日就不會有這個難題。
想到這,謝昌愈加厭惡劉惠蘭,都怪他把孩子慣壞了。
老夫人像是瞧出了他的心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們夫妻倆都有私心,衍哥兒才是你們親生的,所以你們想讓衍哥兒繼承二房的家業(yè)。
可是昌兒,勝哥兒也在你名下,這世上就咱們幾個知道,絕不會外傳,勝哥兒品行不錯,你是他父親,他往后有出息了還能不孝順你?還能不幫扶他親弟弟?
先前娘是為了大房的和睦才幫你們換孩子,但他們兩兄弟都是謝家血脈啊,日后必得擰成一股繩,興旺家族。就如同你和你弟弟,老二有出息了,你也跟著沾光不是嗎?都是同樣的道理。
眼下你弟弟走了,你是家里的主心骨,這些遠(yuǎn)見你得有!可別被你那蠢媳婦影響了,別的事再大,都大不過謝家的興衰!娘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
聞言,謝昌的表情有些松動,但內(nèi)心依舊掙扎,
“母親,讓兒子好好想想,萬一能有別的法子讓弟妹過繼衍哥兒呢?”
他依舊不肯放棄,這樣的好事當(dāng)然是親兒子享受更好,
“若是族中親長施壓,弟妹也不能忤逆長輩的意思,她又一向恭敬,說不定……”
老夫人冷笑,“族中親長?你可知道他們也盯著呢!你那些表兄弟家里不也有男???”
謝昌的臉色驟然冷了,咒罵道:
“做他娘的白日夢,想得倒美!”
老夫人也累極了,下了逐客令,
“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或許云湘只是一時氣話,等過段時間她氣消了,一切都好解決了。
你趕緊去前廳忙去,客人都要來了,家中主事的哪能不在?”
謝昌應(yīng)了聲,“那兒子先去,母親歇歇再來?!?/p>
他皺著眉頭一瘸一拐地離開了,若只是氣話就好辦,多賠罪,多賠笑,弟妹脾性軟,是好哄的。
老夫人倒在榻上,眼眶里瞬間便蓄滿了淚,她五內(nèi)郁結(jié),百感交集,從沒想到事情竟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現(xiàn)在竟不知道,當(dāng)初換子是對是錯了,
“隆兒,娘對不住你,到了地下,娘給你賠罪……”
老夫人的熱淚浸濕了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