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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先綁了再說

S夏竹深吸一口氣,指尖撫過緋紅官袍的褶皺,將腰間玉帶緊了緊。

銅鏡里映出她素凈的面容,眉峰微蹙,眼底卻透著一股不容動搖的堅毅。

她取下碧玉簪,重新將烏發(fā)梳成利落的發(fā)髻,只用一根簡單的檀木簪固定,褪去了多余的裝飾,更顯一身官袍的莊重。

“開中門。”夏竹沉聲道,聲音在空曠的縣衙內(nèi)顯得格外清晰。

衙役們面面相覷,卻不敢怠慢,連忙抽去門閂,厚重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門外,王春生身著銀色盔甲,腰佩長劍,身后跟著一臉肅殺的曹雄和數(shù)名御史臺官員。

五十輕騎兵分列兩側,甲葉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氣場強大。

夏竹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王春生身上,此人眼神銳利,氣度沉穩(wěn),顯然是為首者。

她款步走出,在臺階下盈盈一拜,聲音清朗:“蓬萊縣令夏竹,參見各位大人。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王春生見她雖為女子,卻毫無懼色,言行舉止不卑不亢,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敬意。

他連忙上前一步,拱手還禮:“夏大人客氣了。久聞大人乃巾幗不讓須眉,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跟這騷娘們廢什么話!”曹雄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手按劍柄,厲聲道,“說不定就是她收了賄賂,制造冤案,先綁了再說!”

夏竹臉色微變,眼神冷冽地看向曹雄,卻未開口。

王春生急忙伸手攔住曹雄,對他使了個眼色,低聲道:“稍安勿躁,先問清楚情況?!?/p>

他轉頭對夏竹笑道:“夏大人莫怪,我這兄弟性子急躁了些。不如我們進堂內(nèi)詳談?”

夏竹頷首,側身引路:“各位大人請。”

走進中堂,王春生的目光立刻被書案上高高摞起的卷宗吸引。

只見左右兩側的書架上也擺滿了卷宗,分門別類,整理得井井有條,甚至有些卷宗邊角都已磨破,顯然是被反復翻閱過。

他心中一動,這樣一位勤于政務的縣令,真會是制造冤案的貪官嗎?

該不會是情報有誤吧。

眾人落座,衙役奉上茶來。

夏竹端坐主位,雙手交疊放在案上,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不知各位大人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王春生放下茶盞,開門見山:“奉王府世子之命,特來調查一樁強奸案。”

夏竹聞言,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強奸案?呵呵呵,本縣每月經(jīng)手的強奸案不下數(shù)起,不知大人說的是哪一樁?”

“什么?每月數(shù)起??”王春生皺起眉頭,顯然有些驚訝,“蓬萊縣為何會有如此多的強奸案?”

夏竹眼神一冷,語氣帶著一絲譏諷:“男人的心思,本縣如何能懂?本縣只知道,那些跪在堂下哭訴的女子,她們的眼淚是咸的,她們的冤屈是真的?!?/p>

御史臺中丞,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聞言重重一拍桌子:“簡直荒謬!夏縣令,你且將這六起強奸案的卷宗拿來,本官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斷案的!”

夏竹并未動怒,只是對身旁的衙役道:“去,將最近一個月的強奸案卷宗都取來?!?/p>

衙役領命。

很快,六本厚厚的卷宗被呈了上來。

中丞捻著胡須,拿起第一本翻閱,才看了幾行,便猛地抬起頭,怒視夏竹:“荒唐!這黃大勛案,竟是丈夫強暴妻子,你竟然判了丈夫三年徒刑?夫妻之間,哪有強奸之說?”

夏竹神色平靜:“中丞大人,無論是否為夫妻,只要違背女子意志,強行行房,便是強奸?!?/p>

“一派胡言!”中丞氣得吹胡子瞪眼,又拿起第二本,“孫文案,在青樓強暴妓女?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妓女本就是靠皮肉生意謀生,何來強奸一說?夏縣令,你這判案簡直是瞎判、亂判!”

夏竹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利劍般射向中丞:“中丞大人此言差矣!”

她走到書案前,拿起孫文案的卷宗,“此女雖為妓女,但也是活生生的人,既然已經(jīng)明確拒絕了孫文,他就不能再強行圓房,否則就是強奸!難道因為她曾是妓女,就活該被人欺凌嗎?\"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那妓女每天光接待客人就得有十幾個,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強奸這樣的事情,依本官看,應該是妓女在圓房結束之后想要更多錢財,但是孫文不給,所以才報強奸的!”

“不可能!本縣找了青樓的老鴇以及她的同伴,她們都可以證明孫文就是在對方不同意的情況下強行施暴的?!?/p>

“哈哈哈哈,本官在任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說在青樓里強暴妓女的!怎么?依你之見,若是女子在中途喊停,男子繼續(xù),那也算強奸了?”

“當然算!只要是違反女子意志,就都是強奸!不管是事前事中還是事后!”

中丞冷笑一聲:“呵,說的義正言辭,本官現(xiàn)在懷疑你斷案僅憑感覺!本官要在世子面前參你一本!”

夏竹絲毫不怕他:“呵,有能耐就去參啊?!?/p>

“你別以為你是陛下欽點,陛下就能保得住你,像你這樣胡亂斷案,搞的地方烏煙瘴氣之輩,絕不會被官員隊伍所容!”

說完另一位御史臺的官員說道:“夏大人,自古以來,哪有丈夫強奸妻子的說法?夫妻同房,乃是天經(jīng)地義,是妻子應盡的義務!”

“義務?”夏竹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悲涼,“如果這是義務,那天下女子何其悲哀?只要和你們男人結了婚,就可以隨便被你們男人傷害嗎?大人可知,那黃氏女子被丈夫家暴多年,此次更是被打得遍體鱗傷,才鼓起勇氣報官。若連官府都不替她做主,她該如何自處?\"

王春生一直默默觀察著夏竹,見她提起案件時眼中閃爍著正義的光芒,言辭懇切,不似作偽。

但很多話聽起來非常別扭,感覺就像...就像...他也說不太好。

好像夏竹是故意在為女子發(fā)聲,提高女子地位,從而有失偏頗了。

他拿起大鵬案的卷宗,仔細翻閱起來。

卷宗里詳細記錄了劉翠蓮的口供、證人證言以及物證。

一件撕破的衣服。

但他注意到,口供中劉翠蓮的描述前后有些矛盾,而證人都是劉屠戶的鄰居,似乎有所偏袒。

“夏大人?!蓖醮荷_口,打斷了正在爭執(zhí)的三人,“關于大鵬一案,你能否詳細說說?”

夏竹看向王春生,眼神稍緩:“大鵬一案,乃是本縣近日審理的一樁強奸案。原告劉翠蓮,乃是屠戶之女,稱被大鵬強行無禮。人證物證俱在,本縣依法判處大鵬秋后問斬。”

“依法?”王春生挑眉,把卷宗遞給其他官員。

“據(jù)我所知,大鵬乃是個老實巴交的貨郎,與劉翠蓮素有往來,為何突然被指控強奸?”

夏竹眼神一凝:“王統(tǒng)領是在質疑本縣的判案能力?”

“不敢,”王春生搖頭,“你是陛下欽點的縣令,自然有獨到的能力。只是此案疑點重重,還望大人解惑?!?/p>

夏竹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下:“此案看似簡單,實則不然。大鵬與劉翠蓮雖有往來,但案發(fā)當日,有人親眼看見大鵬進入劉翠蓮的房間,半個時辰后才出來,而劉翠蓮隨后便衣衫不整地跑出來呼救,聲稱被強奸?!?/p>

“親眼所見?是哪些人?”王春生追問。

“乃是劉屠戶的鄰居,共有三人作證。”夏竹道。

“劉屠戶的鄰居?”王春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怕是與劉屠戶關系匪淺吧?”

夏竹沉默片刻,緩緩道:“王統(tǒng)領所言不錯,此三人皆是劉屠戶的好友。但除了人證,還有物證。劉翠蓮被撕破的衣服,上面有大鵬的指紋?!?/p>

“指紋?”王春生來了興趣,“如何證明那指紋就是大鵬的?”

“本縣曾讓大鵬按過手印,與衣服上的指紋對比,確屬一人?!毕闹窠忉尩?。

中丞在一旁不耐煩地插話:“王統(tǒng)領,你何必跟她浪費時間?一看就是她收了劉屠戶的好處,才冤枉好人!”

夏竹聞言,猛地一拍桌子:“放肆!你有何證據(jù)說本縣收受賄賂?”

“證據(jù)?”中丞冷笑,“你判案如此荒謬,不是收了錢是什么?”

王春生見兩人又要爭執(zhí),連忙打圓場:“好了,都少說兩句?!?/p>

他看向夏竹,“夏大人,看卷宗上寫,大鵬曾與女方有婚約,但是在強奸案之后便解除了,也就是說,他們圓房的時間...”

不等他說完,夏竹說道:“是強奸!”

“行吧,就算你說的強奸,那這個時間是不是訂婚之后,解除之前?那在名義上,兩人就是夫妻關系,夫妻關系如何判定為強奸?你又怎么知道,女方在強奸之前是不是同意的?事后是不是反悔的呢?”

“這...”

“還有,既然你說證據(jù)確鑿,那為何大鵬的父親卻稱兒子是被冤枉的?\"

夏竹眼神復雜,嘆了口氣:“天下父母,誰不護著自己的兒女?大鵬之父自然不肯相信兒子會做出這種事?!?/p>

“是嗎?”王春生站起身,走到夏竹面前,目光銳利,“可我還聽說,劉屠戶在案發(fā)后,曾給你送過一份厚禮,可有此事?”

夏竹臉色微變,隨即恢復平靜:“確有此事,但本縣并未收下,而是將禮物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p>

“哦?”王春生挑眉,“為何不留作證據(jù)?”

“本縣相信王法,相信證據(jù),”夏竹直視王春生的眼睛,“只要證據(jù)確鑿,就算劉屠戶送再多的禮,本縣也會依法判案?!?/p>

王春生盯著夏竹的眼睛看了許久,試圖從中找到一絲慌亂,卻只看到了堅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心中漸漸有了計較,這個夏竹,或許真的不是貪官,而是一個過于堅持自己原則的縣令,只是她的判案標準,與傳統(tǒng)觀念大相徑庭,才引發(fā)了爭議。

“夏大人,”王春生緩緩道,“大鵬一案,事關重大,且疑點頗多,本縣需要重新調查?!?/p>

夏竹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點頭道:“既然王統(tǒng)領要查,本縣自當配合。只是希望王統(tǒng)領能查明真相,給受害者一個交代,也給被告一個公道?!?/p>

“這個自然?!蓖醮荷c頭,“曹將軍,你帶人去將大鵬提來,我們來親自審問?!?/p>

“好。”曹雄領命而去。

中堂內(nèi)一時寂靜無聲,只有窗外傳來幾聲鳥鳴。

王春生看著夏竹,而夏竹則低頭看著案上的卷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映出她臉上復雜的神情。

......

午后的陽光炙烤著蓬萊縣衙前的青石廣場,圍觀的百姓擠得水泄不通,人頭攢動中傳來嗡嗡的議論聲。

縣衙門口的皂隸們手持水火棍,費力地維持著秩序,而堂內(nèi)氣氛更是凝重如冰。

夏竹端坐正位,緋紅官袍在日光下泛著冷硬的光,王春生和中丞分坐兩側,前者目光銳利如鷹,后者則捻著胡須,面色沉沉。

“帶被告大鵬、原告劉翠蓮上堂!”夏竹猛地一拍驚堂木,聲音在空曠的大堂內(nèi)回蕩。

兩名衙役押著大鵬和劉翠蓮走進來。

大鵬穿著打補丁的粗布短褂,頭發(fā)凌亂,見到堂上坐著的幾位官員,尤其是王春生等人,眼中燃起一絲希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嘶?。骸按笕藗兙让?!小民冤枉!求大人們?yōu)樾∶褡鲋?!?/p>

他額頭抵著冰涼的青磚,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和翠蓮從小一起長大,爬過同一棵樹,喝過同一條河的水,我怎么可能強奸她??!”

“放肆!”夏竹的驚堂木再次拍下,震得案上的茶盞嗡嗡作響,“本官未問,豈容你胡亂喊冤?閉嘴,再敢多言,先打二十殺威棒!”

大鵬渾身一顫,驚恐地低下頭,手指緊緊攥住衣角,骨節(jié)泛白。

他想起三年前為救落水的翠蓮,自己差點被河水卷走,腿上至今還留著被石頭劃破的疤痕。

而劉翠蓮則穿著一身半舊的碎花布裙,低著頭站在一旁,肩膀微微顫抖,看似柔弱不堪,眼底卻掠過一絲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