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簡對馬姬,也不是全然無情的吧?
劉七不愧是她曾經(jīng)最信賴倚重的下屬,一開口便能戳到她肺管子上。
不過,她都活不久了,這些對她就沒了什么意義。
蘇晚晚笑了笑,“所以呢?”
“你自已都活不下去,還能干什么?”
蘇晚晚噎住。
她自幼錦衣玉食,身邊有人伺候和保護。
在這亂世,沒有人手,她能做的實在有限。
劉七也不為難她,扔下一句話就走了:“你把自已管好就行?!?/p>
蘇晚晚:“……”
劉七的語氣充滿了嫌棄。
她有那么差勁……有嗎?
接下來幾天劉七沒有出現(xiàn),一個粗布衣裳面有菜色的老太太給她送飯,講的話口音太重,蘇晚晚也聽不懂。
兩個人雞同鴨講了好幾天,蘇晚晚才慢慢搞明白,這里竟然在河南府治內(nèi)的嵩縣。
蘇晚晚心情非常復雜。
蘇家老家在洛陽。
她這個蘇家女,長這么大,居然從未去過洛陽老家。
如今落難,反而距離洛陽如此之近。
只是,即便距離很近,她一個身體不好的柔弱女子,也不可能去洛陽。
現(xiàn)在外頭四處都是流寇和官軍,世道亂得不得了。
難得劉七能找到一個僻靜的小山村,免受刀兵之災(zāi)。
老太太大概是得了劉七的銀錢,每日三餐倒是勤勤懇懇送過來。
有大米粥,粟米窩頭,還有野菜糊糊。
有時候會有野味出現(xiàn)。
一開始老太太都是一個人過來,后來發(fā)現(xiàn)蘇晚晚很好說話,就帶了兩個小孩子來。
大的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叫趙二丫,骨瘦如柴,卻相當勤勞,把屋里屋外打掃得干干凈凈,收拾得整整齊齊。
小的才六七歲,叫趙四蛋,小小的個子,一看就營養(yǎng)不良。
蘇晚晚吃飯的時候,他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羨慕的口水從嘴角流下來。
老太太見狀,一巴掌拍在趙四蛋頭上,罵罵咧咧:“餓死鬼投胎來的?還不去幫你姐姐干活?”
趙四蛋抬起打著補丁的破衣服擦了擦口水,跑出去幫趙二丫干活了。
蘇晚晚:“……”
趙四蛋年紀和衍哥兒差不多,卻承擔了他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
底層老百姓有多窮苦,她可算是見識到了。
今天的晚餐,除了野菜糊糊,還有黃芋,就是以前蕭彬建議在宣府種的“黃獨”。
沒想到,這個東西都種到這里來了。
另外還有一只水煮蛋。
蘇晚晚把水煮蛋留下,沖趙四蛋招招手,把蛋給了他:“我吃不完,你幫我吃了吧。”
趙四蛋口水唰地流出來。
他長這么大還沒吃過雞蛋。
有時候家里有雞蛋,也輪不到他吃。
他會偷偷把地上的蛋殼撿起來舔一下,蛋殼好香啊,他會一直舔一直舔……
現(xiàn)在居然有吃雞蛋的機會?
趙四蛋嚇壞了,連忙擺手拒絕,:“不,不用了……”
生怕自已惹惱了這個奶奶特別重視的主顧,招來一頓打。
蘇晚晚:“……”
她只是好心而已,想給這個小家伙補充一點營養(yǎng)。
作為母親,很容易對和自已孩子差不多的小孩產(chǎn)生憐憫之心。
如果衍哥兒瘦成這樣,她該多心疼呀。
嵩縣處于黃河之南,并不算最窮的地方。
普通老百姓日子都過成這樣,那別的地方,老百姓得慘成什么樣?
蘇晚晚把水煮蛋剝開,分成兩半,一半遞給趙四蛋:“給你?!?/p>
趙四蛋探頭看看在屋外洗衣服的奶奶,斗膽開口:“我能不能嘗一口?就一小口……”
他不是想占便宜,就是想知道雞蛋是什么味道。
蘇晚晚把半個蛋遞給他,“都是你的。”
“這半個,去給你姐姐吧?!?/p>
趙四蛋兩手各舉著半個雞蛋,問到雞蛋的香味,口水流了出來。
他趕緊擦了一把,舌頭伸出來,舔著雞蛋,像只餓瘋了的小狗。
“好香……”
趙四蛋光舔不吃,口水嘩嘩流。
舍不得吃。
趙老太太一抬頭,就看到趙四蛋站在屋門口,一手舉著半個雞蛋,口水都快流到衣服上了。
她擰眉皺著臉,長長嘆了一聲氣。
家里太窮,孩子沒餓死就算不錯了。
少數(shù)幾個雞蛋,都是留著換鹽巴布匹,哪里舍得自已吃?
趙四蛋聽到嘆氣聲,注意力從雞蛋上轉(zhuǎn)移開。
懊悔地低下頭。
奶奶都還沒吃,他怎么能光顧著自已?
他先把屬于姐姐的那半個蛋拿去給姐姐,又把屬于自已的那半個蛋遞到老太太跟前。
“奶奶,你吃?!?/p>
趙老太太眼神復雜地看著小家伙。
這孩子,真是太孝順了。
她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能跟孫子搶吃的?
趙老太太把半個雞蛋塞到趙四蛋嘴里。
趙四蛋呆在原地。
我的天。
居然有這么好吃的東西?
太香了!
趙二丫把半個雞蛋咬了一小口,找了塊樹葉把剩下的包起來,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
趙四蛋吃完嘴里的蛋,很不解:“姐姐,你怎么不吃?”
趙二丫:“帶回去給娘和弟弟分?!?/p>
蘇晚晚看著這姐弟倆,心情莫名復雜。
當天晚上,蘇晚晚正半夢半醒,趙二丫在外頭敲門。
壓低聲音:“太太,村里來了惡人,在找人,你趕緊躲躲!”
蘇晚晚身上恢復了點力氣,有些無奈,“躲哪里?”
趙二丫看著不遠處黑漆漆的山坳,咬牙:“進山!”
奶奶和娘都說,這個太太是個好人。
她吃了好心人送的雞蛋,不能任由她被惡人抓走。
趙二丫走慣了山路,帶著蘇晚晚往大山里走。
兩個人剛出院子,便看到有人舉著火把急匆匆往這邊過來。
趙二丫急了,拉著蘇晚晚的手,往山上小跑過去。
蘇晚晚沒怎么走過山路,又是黑夜,深一腳淺一腳,走得相當吃力。
可是,她原來住的那個院子里,火把照得很亮,不少大漢正在里頭兇惡地翻來找去,連蓄水的水缸都被他們砸破了。
蘇晚晚心頭發(fā)緊。
看那陣仗,絕不是來救她的人。
趙二丫常年在這片山上混,挖野菜、打柴的事沒少干,對地形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