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顧衡的想法看，這事誰都沒錯，哪個做師傅的不想收更有天資的徒弟？

　　姜宗主被收入門下，所以她得到了培養(yǎng)，而她的天賦仍舊不讓別人失望，至少如今的姜靈韻，不算上可能有更神秘，強大的隱居大能，那她可是實打?qū)嵉摹疤煜碌谝弧薄?/p>

　　她也沒錯，她三年修煉就超過了苦修十七年的大師兄，這只能說她太妖孽太厲害。

　　劍玄更不能說有錯了，他只是沒法跟姜靈韻比而已，可并不弱。

　　顧衡覺得以前的自己才算得上弱，而在這種世界，弱小就是最大的原罪。

　　但顧衡更在意的，是這個師兄妹之情，怎么就發(fā)展成劍玄失蹤兩千多年，最后讓他在一座荒山之內(nèi)的一座荒墓里找到了這家伙的。

　　“然后呢？”

　　顧衡緊盯著劍玄，把自己碗中的酒喝盡，然后把劍玄眼前那碗酒也拿過來飲了。

　　就當(dāng)自己為他喝了。

　　劍玄的臉上露出一絲掙扎。

　　他看向顧衡，猶豫片刻，才緩緩?fù)鲁鲆豢跉?，然后慢吞吞地說道：

　　“雖然我剛開始對姜師妹不甚友好，甚至百般刁難于她，可她善解人意，也從不對我那般頑劣的態(tài)度介懷，總是笑吟吟的告訴我，她還需要我這個做師兄的護她一生一世……”

　　說完他頓住了。

　　然后又低頭沉思了許久，才繼續(xù)道：“我不知何時起，就對她傾心，想娶她進門，然而我與她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p>

　　“可姜師妹把能讓給我的修煉資源都讓了，就是為了讓我不因此而低落?！?/p>

　　劍玄的神色變得柔軟起來，目光仿佛穿透了遙遠的時空，落在某處。

　　“可你不接受她的好意，對吧？”

　　顧衡替他補充了一句，順帶把碗添滿酒。

　　“……顧公子這洞察人心的能力，倒真是我生平所見的獨一份?！?/p>

　　劍玄毫不猶豫地承認了，顧衡點中了他的心思，而他似乎還念著姜靈韻曾經(jīng)留給他的顰笑。

　　顧衡倒是已經(jīng)明白“悲劇”為何而來了。

　　這位大師兄，肯定很高傲。

　　高傲到不愿意接受師妹為了讓他繼續(xù)加快修行速度的好意。

　　畢竟曾經(jīng)的他也算是天驕，只不過跟姜靈韻相比顯得過于黯淡失色罷了，畢竟“三年>十七年”，確實有點離譜得過分。

　　既然是天驕那就肯定有不低的傲氣，豈能讓他以大師兄身份，屈尊受著小師妹的好意？

　　而且，哪怕姜靈韻是出于好意，可這種行為完全能被別人解讀為“施舍”和“憐憫”。

　　“連你的師妹都對你的天賦感到可悲可嘆，想要拉你一把了”……諸如此類。

　　人心險惡。

　　顧衡以前在青木城行醫(yī)的時候，都曾經(jīng)被惡意針對過，就因為他治病太過有效，被同行說成是“以邪法治病，實則害人不淺”呢。

　　凡人之間都是如此，修士之間為了打壓搞臭別人，能干出來的事情只怕難看百倍不止。

　　“我想肯定有很多人，企圖挑撥你跟姜宗主之間的關(guān)系?！?/p>

　　劍玄沒吭聲，但那雙幽暗到帶上憤怒的眼睛，卻已經(jīng)證明了顧衡說得沒錯。

　　顧衡聳肩，然后笑瞇瞇地說：

　　“但這事不是還好嘛，她成了宗主，你就當(dāng)了大長老，你們倆這師兄妹情分一直都挺深啊?！?/p>

　　劍玄愣了一秒，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是啊，哪怕都過去了那么久，她都沒有離開我，也不曾放棄繼續(xù)提拔我?！?/p>

　　“那你為什么最后要離開？”

　　劍玄一滯，然后苦惱地嘆了一口氣，道：

　　“我只是想能幫上她，不止是幫她接管所有宗門事務(wù)，我還想更有用！”

　　“我要能在她遇上敵手時，站在她身邊助她對敵！”

　　“……”

　　顧衡默了默。

　　這個理由很強大，他無言以對，細細品味了幾遍，好像……又有點兒感動。

　　什么神仙眷侶般的感情啊。

　　但就因為這個，所以你一直都在拒絕等你幾千年的小師妹的感情嗎？

　　好像又有點太過分了嗷。

　　雖然不知道劍玄以一介大長老的身份離開宗門，不知去向，最后結(jié)果淪落到死在某個不知名的帝皇陵墓里，他究竟是要找什么能讓自己變強的東西……

　　但結(jié)果顧衡已經(jīng)知道了。

　　他是半根毛都沒找到啊！

　　還虧欠了姜宗主那兩千多年忠貞不渝，日思夜想的苦等！

　　顧衡覺得他簡直是個天字號傻瓜。

　　作孽啊。

　　“唉，你這高傲把你害成這樣，值得嗎？”

　　他搖頭，又灌了一口酒。

　　劍玄走到如今這步，顧衡只能說是咎由自取，人家這么愛她，他也喜歡人家，可偏偏就要撐著那點大師兄的倔強和傲氣。

　　顧衡難以理解。

　　因為他不是修士，也沒有師妹，只是個可憐巴巴的日子人而已。

　　““如果當(dāng)初，我沒走就好了。”

　　劍玄卻又垂下眼簾，悶聲道：“可世間沒有如果?！?/p>

　　“行了，故事我聽夠了，再聽下去我都胃疼，你現(xiàn)在只需要考慮一件事，那就是怎么哄你的姜師妹，還有怎么彌補你虧欠她的這么多年……兩千六百多年呢?！?/p>

　　顧衡喝完酒，收起碗放到后屋。

　　劍玄抬眸，眼里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

　　他看著顧衡，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

　　良久，他才艱難地說道：

　　“顧公子，其實我想求您一件事。”

　　“啥事？”顧衡漫不經(jīng)心地問。

　　“讓我繼續(xù)待在您身邊。”

　　劍玄的聲音越來越輕微。

　　顧衡瞇起眼來，看他，突然喝道：“跟著我干嘛？她現(xiàn)在都念著你，你不跟她回去？！”

　　“她還是愛你，你也愛她，你就該放下你那傲氣，老實認了你不如她，但這又不改變什么，難道伴侶之間不能有個孰強孰弱的嗎？你就是死腦筋?！?/p>

　　劍玄猛地抬起頭，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顧衡卻依舊是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我家那小丫頭，還有菲兒姑娘，都愛練劍，可不能讓她們倆變成你這死板的模樣?！?/p>

　　“……”

　　劍玄啞口無言，半晌之后，他垂首，低聲說道：“我明白了?！?/p>

　　“算了，你愛待在我這兒，那也不由我說了算，走，跟我去見你的姜師妹去?！?/p>

　　顧衡提起洪荒魂燈，晃了晃。

　　劍玄無言，重新變成光團飛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