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哥兒不由忐忑起來,暗里眼神求助阿姮。
是他說錯話了?
不應當啊。
沒說錯了。
衛(wèi)姮抿著嘴笑起來,她知曉七伯母為何沉默。
“蘭哥兒,你該學學你阿姐?!敝x氏沒讓蘭哥兒忐忑太久,淡道:“光耀門楣是錦上添花的事,你不必活成長輩們所盼的模樣?!?/p>
聽瀾院,還有些白日余溫的風吹過竹梢,竹影搖曳間,竹葉沙沙聲響。
坐在臨窗炕頭的謝氏望著不過十二的侄子,很是用心地教著。
“你父親拼死留下偌大的產業(yè),只是想讓你與你阿姐無憂無慮,不愁銀錢。至于你能否給家庭拼個前程,絕非你父親所求。”
十三族弟是個灑脫、無功利心的性子,投身軍營一則因為他不受二房老夫人重視,二則他心有抱包,殺敵守邊疆,護一方安寧。
殺了敵,還順便賺一筆銀錢,規(guī)矩中又有些不羈。
這也是她夫君與十三族弟要好的原因之一。
概因,兩人皆是不愛墨守成規(guī)死板性子。
天際最后一絲日光落下,幾顆星子與皎月掛在了夜空,擺飯的時辰到了。
衛(wèi)姮與蘭哥兒陪著謝氏用了晚膳。
用膳時,蘭哥兒時不時偷看舉止端莊、眉宇間又股子凌厲不可欺的阿姐,心里的怪異愈發(fā)深了。
他的阿姐——
變化很大。
和以前全然不同。
好,肯定是好。
可突然間變了樣,讓他擔心是不是他在書院的時日,阿姐在府里吃了大苦頭,逼著阿姐不得不轉性。
謝氏自然也發(fā)現(xiàn)蘭哥兒偷瞄姮姐兒,似是有許多不解的困惑,需要向姮姐兒求證。
等用完膳,謝氏便打發(fā)了兩姐弟離開。
出了聽瀾院,蘭哥兒便要送阿姐回青梧院。
路程很短,蘭哥兒剛開口要問,衛(wèi)姮便先一步笑道:“阿姐知道你有許多疑惑,今兒天色不早,你又趕了大半天的路程,這會子想必也累了,等大宴過后阿姐再與你好好說會子話?!?/p>
她那些事兒如今說出來,是給蘭哥兒添堵。
當然,說還是要說的。
蘭哥兒不小了,有的事必須得讓他知道,不能瞞著。
瞞著,眼下是護了蘭哥兒不受影響,實則是給蘭哥兒打造了一個銅墻鐵壁般的牢籠。
日后會讓什么都不知道的蘭哥兒,撞到頭破血流。
蘭哥兒想了想,點頭說好。
又說到他在街道上遇著衛(wèi)文濯,衛(wèi)姮一直含著笑的眉眼冷了下來。
“蘭哥兒,以后離他遠離?!?/p>
蘭哥兒愣了下,這次他是問了出來,“為何?”
他記得阿姐以前很是敬重才真實學的堂兄啊,還讓自個多向堂兄討教學業(yè)呢。
衛(wèi)姮道:“到了大宴那日,你便知曉了?!?/p>
……
二十六日的大宴一個日升日落便到了。
在響天的鞭炮聲里,騰起來的硝煙中,盧氏沒有等到衛(wèi)姮、謝氏來求她支銀子,而是等到了換門扁。
下跪的她兩眼赤紅望著衛(wèi)宗源的隨身護衛(wèi),取下“衛(wèi)府”門扁,換上禮部送來,由圣上親筆所書的“勇毅侯”門扁。
勇毅侯府——
從此,上京再無衛(wèi)府!
只有勇毅侯府!
三年啊,她三年的苦心經營全沒了!
今日過后再不會有人知道“衛(wèi)府”,他們只知‘勇毅侯’府。
叩首間,盧氏流下了淚水。
“夫人?!?/p>
一道跪著的于媽媽聲色凝噎,在不絕的鞭炮聲里寬慰她,“您想開點些,只是世子,而非承爵,咱們大爺如今是靠著老昌王,一定不會很差。”
是啊,只是世子并非承爵,大房還是有希望的!
盧氏起身時,一團和氣的圓臉換成了喜極則泣。
她牽了章氏的手,哽咽道:“弟妹,你啊苦盡甘來了?!?/p>
章氏拿帕子捂了鼻,嫌棄道:“我又不喜這勞子虛的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不如花銀子享福實在?!?/p>
狗屁的爵位!
都是封建社會的糟糠。
硬生生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呸!
她才不稀罕呢。
章氏回頭看了眼跟著主子們起身,臉上歡歡喜喜的下人,陡生出恨鐵不成鋼的無力感。
他們在歡喜什么?
還一副有與榮焉的模樣。
侯府再富貴無雙,你們還是下人一個,又不能翻身成為人上人。
并沒有發(fā)現(xiàn),盧氏因她一番話,險些咬到自己舌頭。
爵位?
虛的?
不喜?
她心心念念的,章氏卻輕而易舉得到,卻如此的嫌棄!
你不喜,你倒是早說??!
可以送給大房啊!
如今得了又輕飄飄說不喜,就沒有見過章氏這般虛偽的!
前面,衛(wèi)宗源領著世子衛(wèi)蘭微有請禮部官員進府,這次,禮部的崔大人沒有再拒絕。
笑道:“那下官今日便沾沾皇恩,在侯府里討一杯喜酒了?!?/p>
接著又夸了蘭哥兒,“世子眉目清正,乃是大材,圣上還盼著世子承繼勇毅侯之勇,護國守邊疆?!?/p>
是在隱晦提醒,他日想順利襲爵,還得上沙場拼軍功。
蘭哥兒聽到眼前發(fā)亮,他啊,也是想上沙場呢。
朝著禁庭方向長長一拜,頗為激動的他朗聲道:“臣定不負圣上所盼?!?/p>
盧氏:“……”
圣上說了些什么話,惹得蘭哥兒如此激動!
給夫君衛(wèi)宗耀使眼色,示意他靠近些,好聽聽禮部崔大人與蘭哥兒說了什么話。
衛(wèi)宗耀假裝不曾瞧見。
無知婦人!
他崔大人乃禮部尚書,他一個小官,豈有貿然過去搭話!
倒是衛(wèi)文濯向前了,借著提醒蘭哥兒可領崔大人入席之際,與崔大人說上了話兒。
一身青色直裰,玉冠束發(fā)的衛(wèi)文濯立于石階之上,頗有名士風姿的舉止、談吐,倒讓崔大人為之側目。
暗忖:衛(wèi)氏族男當真是才華橫溢、風骨內秀。
盧氏見嫡子還能朝中大人不卑不亢說話,面上總算有些發(fā)自內心的笑了。
她的濯哥兒可比蘭哥兒更有世子威儀!
站在下人之末的胭脂,也是這般想的。
今日的大爺,真真好看極了,瞧瞧,瞧瞧,好些個假正經的丫鬟都在偷瞄大爺呢。
呵。
都晚了!
芝蘭玉樹般的大爺,是她胭脂的爺們!
你們這些扭扭捏捏的小賤人, 可沒那福氣伺候大爺。
暗里得意的胭脂剛要收回視線,便看到初春正悄悄與桃紅說話,說到桃紅臉飄紅云, 直給大爺送秋波。
胭脂:“……”
賤人!
想從她手里搶大爺,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