絹子里包著三十兩銀錢過來的李昆家的,正好見婁寧朝杜微院磕頭,不禁暗里點頭。
是個忠心可靠的,沒有枉費夫人的信任。
婁寧接過三十兩藥錢,由李昆攙扶離開。
他會好好養(yǎng)傷。
養(yǎng)好了繼續(xù)當(dāng)夫人的狗!
夫人讓他咬誰,他就咬誰。
香蕪院
余姨娘自知道桃紅的事兒后,一直等著瞧熱鬧。
二姑娘也好,夫人也好,嘿,反正和她無關(guān)。
瞧著瞧著,打探消息的丫鬟臉色慌慌進來,“姨娘……”
“快,快說,是不是夫人和二姑娘鬧掰,桃紅許給了婁管事?”正吃著涼瓜的余姨娘囫圇咽下嘴里的瓜,一臉的高興。
丫鬟的臉都垮了,“都不是。”
“啊,都不是?就,這這么過了?”余姨娘很是震驚,“不可能啊,桃紅都被婁管事輕薄了,都沒有清白,不嫁婁管事,她想嫁誰?!?/p>
“給……給……給老爺,今晚,老爺便納桃紅,以后她就是桃姨娘了?!?/p>
丫鬟生怕余姨娘受不住,連聲音都放輕了。
可這不是聲音輕不輕的事啊。
余姨娘瞬間炸了,“怎么會是老爺?誰做得主?”
丫鬟便把自己聽到的一一告訴余姨娘,包括婁寧打了三十大板,差點沒了命,但凡是她聽到的,沒有半點隱瞞全說了。
說得很詳細(xì)。
全是衛(wèi)姮特意放出來的信兒,最真最詳細(xì)不過了。
“……夫人還說……還說,如今沒有空院子,先讓桃姨娘住進香蕪院的西廂房,老爺沒有反對?!?/p>
余姨娘聽完后,手里的香瓜瓣什么時候從手里掉地,也不知道。
怎么就成了老爺?shù)囊棠锬兀?/p>
夫人那么要強的人,怎么就答應(yīng)了呢?
還有老爺啊。
明明那晚還摟了她保證,說此生最愛的女人是她,這才過了一天啊,老爺就納了新人。
過了好一會兒,余姨娘木著聲,似有些不甘地問,“老爺也愿意?”
丫鬟支支吾吾,不敢說。
惹到余姨娘發(fā)脾氣,“你啞巴了啊,快說??!”
嚇到身子一彈的丫鬟都快哭了,嚅嚅道:“聽他們說,老爺回了閑野廬便吩咐吳管事替他尋一件不曾穿過的新衣。”
那就是很高興了。
余姨娘笑了起來,失神地呢喃,“那就是很高興了。還讓桃姨娘住進我的香蕪院……”
男人啊——
男人果然是靠不住啊。
說出來的話跟放屁一樣,轉(zhuǎn)瞬就忘了。
“老爺……老爺……你明明答應(yīng)過妾身的啊,只愛妾身一個,再不納妾啊。你明明答應(yīng)過妾身的啊,妾身都記著了,你為何反悔了啊?!?/p>
“你為何要反悔啊。”
笑著笑著,余姨娘便哭了,哭著哭著,瘋狂砸東西。
把那炕幾的一切物什全砸了,憑幾、引枕、插瓶……但凡她能舉動的,全往地上砸。
邊砸邊放聲大哭,“你明明答應(yīng)過妾身,不再納新人的啊,你答應(yīng)的??!”
衛(wèi)妙音來了。
見到滿地凌亂,還有哭到似要瘋了般的姨娘,衛(wèi)妙音哭著一把抱住余姨娘。
“姨娘,您還有我啊,還有哥哥啊……”
……
西小院
趙姨娘也知道了,怔怔坐在炕上,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
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老爺有多無情,夫人就該有多傷心啊。
到底以前是盧氏身邊的丫鬟,如今還念著那點稀薄的主仆情誼。
她自己心里反倒沒有什么怨恨。
當(dāng)年對老爺那一點愛慕之情,隨著生下怡姐兒,老爺再也沒有來過她房里后,十多年過去,心里早就沒有老爺了。
余姨娘時常擠對她膽小,連老爺都留不住,只知道伺候夫人。
以前她心里多少有些痛苦,恨自己不爭氣,恨自己沒手段。
可后來啊,就一點都不在意。
望著聽了消息,依舊乖巧做著針線活的女兒,趙姨娘輕地?fù)崦畠旱念^,慈愛道:“怡姐兒,以后姨娘到夫人跟前,給你求一樁農(nóng)戶親事,可好?”
“家的余糧,人口簡單,女婿待你一心一意,只守著你一個人。”
怡姐兒從繡架里抬了頭,想了一下,道:“姨娘,如果大哥哥攫升無望,需要有人助他一把呢?”
趙姨娘一愣。
這,這個她還真沒有想過。
嘴唇懦了懦,小聲道;“有老爺在,應(yīng)該不會由著夫人吧。”
“可庶女們的親事都是夫人做主啊。”
怡姐兒最輕柔的聲音,打破趙姨娘的幻想。
趙姨娘嘴唇都微顫了,“不,不會,真有那一天,姨娘拼了命也要護住你?!?/p>
護不住的。
真要哪一天,父親不僅不會答應(yīng)姨娘,還會訓(xùn)斥趙姨娘不懂事。
那可是大哥哥的前程,大哥哥是父親唯一的嫡子,送出幾個庶女換來嫡子的大好前程,多劃算啊。
嗯,這也是二姐姐告訴她的。
她覺得二姐姐說得很有道理。
母親偽善陰狠、父親自私薄情,姨娘沒有看透,她卻看透了。
沒有與姨娘爭個高低,怡姐兒像是轉(zhuǎn)了話題,不經(jīng)意間問了一句,“姨娘,你知道老昌王嗎?”
“知道一些。”
點頭的趙姨娘眼里閃過不解,“怡姐兒,好好的你怎么問起老昌王呢?”
聲音里有那么一些緊張。
“沒什么,只是想告訴姨娘,大哥哥和老昌王走得很近,前些日子在家時,隔三岔五被老昌王請去吃酒、賞花、吃茶?!?/p>
“哐!”
趙姨娘手里的繡繃架從手里脫落,這會子是真慌了,“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您問問守門的婆子就知道了?!?/p>
怡姐兒從繡凳里起了身,撿起掉地的繡繃架,遞到趙姨娘手里,“姨娘既然知道老昌王是什么人,您說夫人會依了您,把我許給農(nóng)戶嗎?”
都是二姐姐告訴她的。
為的就是讓她防著些,別著了大哥哥的道。
趙姨娘再也不說話了。
低了頭繼續(xù)做起繡活,手里的針法明顯亂起來,可見心兒是在想別的事。
……
入夜。
桃紅絞了面,梳了妝,換了一身桃粉色衣裳,在王婆子的笑聲里,一頂小轎從自個家里抬進了大房的香蕪院。
這一晚,余姨姨一宿沒有睡,聽了一宿的紅滾翻滾聲放蕩聲。
老爺真是身強力壯啊。
一晚叫了三次水。
到了自己這兒,一次就失了興趣,連借口有事連留宿都不愿意。
坐在銅鏡面前的余姨娘望著鏡里漸漸老去的面龐,豆大的淚水滾滾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