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兩人轉(zhuǎn)了身,癡癡笑笑的盧氏以眼如淬劇毒,死死盯著她們的背影。
一雙藏在衣袖里的雙手撐住頂箱柜,指甲死死握著柜邊,握到指骨泛白,指甲蓋都要摳翻,也沒有松手。
謝氏!
衛(wèi)姮!
你們給她等著!
此生與你二人,不死不休!
于媽媽跌跌撞撞進(jìn)來了。
眼見情景是讓她?目欲裂,“夫人!”
“出去……出去,打水……不許任何人進(jìn)來……不,院里所有人下人……灌啞藥……發(fā)賣……”
盧氏撐著頂箱柜緩緩站起來,滿身狼狽的她想到的是要全處置干凈所有知道她失了體面的下人。
于媽媽含淚應(yīng)下。
夫人已經(jīng)受了刺激,剛才婆子說的那些事……等夫人換了衣服,再說罷。
外頭,武婆子正給謝氏、衛(wèi)姮回話,“……盧夫人雖癡癡傻傻,時(shí)笑時(shí)哭,奴婢瞧著倒是目清耳明,不似患了癔癥?!?/p>
她們是見過患癔癥的人。
鬧騰起來連衣服都不穿,誰也攔不住。
不是往外跑,便是屋里到處惹是生非。
哪里像盧夫人,身上干干凈凈,雖披頭散發(fā),不簪金銀玉飾,可手腕那綠油到透水的翡翠鐲子亮到嚇人。
更有潑她污穢物時(shí),臉色驚變,連連嘔吐。
這可不像患了癔癥的人。
衛(wèi)姮聞言, 哂然一笑。
二房的家業(yè)、爵位她都還沒有謀到手,又怎么會讓自己瘋呢。
謝氏嘴角壓緊, 眼里寒意冽冽,“確實(shí)是個狠角色,這般為難也忍下了。你們可曾告訴她十一老爺革職、云姑娘送去姑子廟?”
婆子道:“與盧夫人身邊的于媽媽說了,想來,于媽媽這會子應(yīng)該告訴了盧夫人。”
現(xiàn)在告訴她,盧氏也別想改變結(jié)局了。
既是瘋了,瘋子又怎會謀劃呢。
“鎖了杜微院,備好馬車,送盧夫人回鄉(xiāng)下祠堂?! ?/p>
“是,夫人?!?/p>
武婆子們隨即便鎖了杜微院的院門、角門。
“誒誒誒,你們這是做什么!”
杜微院守門的婆子見情勢不妙,慌里慌張想來阻止。
她們哪是武婆子們的對手,都沒有沾到武婆子的衣袖,便被推回了院里。
隨著鎖頭落下,杜微院的婆子們身上淌著汗,朝主屋里跑去。
凈室里,于媽媽正伺候盧氏沐浴更衣。
里里外外倒了五次水,香胰子 都快用完,方去了盧氏身上的污穢氣。
含著淚的于媽媽服侍好盧氏穿衣,哽咽道:“夫人,您受委屈了?!?/p>
哪有當(dāng)家的主母,被下人們這般欺辱啊!
盧氏自己千算萬算, 沒有算到堂堂名門貴女、三品大員正室,誥命在身的謝氏會用上這么下作的招作。
咬著牙,恨意森然道:“忍一時(shí)風(fēng)平浪靜,今日委屈,自有與賤婦清算的時(shí)候!”
真的會有嗎?
忠心耿耿的于媽媽心里沒有底了。
她相信夫人的能力、智謀,可奈何如今的二姑娘越來越難對付,再加上宗婦,夫人如何能敵得過?
還有——
還有老爺、大爺、姑娘……
想到這些,于媽媽低低抽泣起來。
盧氏一下子覺察出異樣。
轉(zhuǎn)了身,沉問,“哭什么?又發(fā)生何事了?”
“夫人……”
于媽媽張張嘴,見盧氏面色蒼白、神情憔悴,到嘴的話又說不出口。
盧氏厲聲,“快說!”
“夫人……老爺,老爺……被圣上革了官職,大姑娘與齊世子私下游船亦被圣上所知,如今……如今被七夫人押著送去了……送去了姑子廟清修?!?/p>
盧氏連連晃身,手死死握住于媽媽的手腕,胸口氣血翻涌,“不過是內(nèi)宅婦人的人,圣上……圣上為何要革了老爺?shù)墓俾殹?,不可能……定是你聽錯了。”
“夫人,老奴沒有聽差,是宗婦身邊的武婆子親口所說啊?!?/p>
于媽媽也想自己聽錯。
還有大爺那邊……
“大爺那晚在老昌王府邸的事兒,圣上也知曉了……被圣上呵斥枉為讀書人……”
“噗……”
一口鮮血從盧氏嘴里噴涌而出。
不!
不!
不可能!
“夫人!”
于媽媽驚駭大叫。
是駭?shù)竭B聲音都扭曲不成音,“夫人,來人!來人!請大夫過來!”
盧氏院里傳話的丫鬟神慌失措進(jìn)來,“于媽媽,不好了,不好了,謝氏命人鎖了杜院微的院門、角門……啊……夫人,血……血!”
進(jìn)來了丫鬟也被嚇到了。
杜微院里再次大亂。
可這一回,是真正的求路無路。
任憑于媽媽怎么拍打被鎖的院門,也無人回答。
完了!
大房,完了!
受了二十鞭的衛(wèi)宗耀腦海里也是同樣的念頭。
大房,完了!
“……自今日起,大房、二房不再兩府合一,各自分府而居。大房衛(wèi)宗濯即刻搬離勇毅侯府,回鄉(xiāng)!”
老族長說完,衛(wèi)宗耀便癱軟倒地。
衛(wèi)文濯傻傻跪著,突如其來的分府讓他徹底怔住,沒了主意。
好好的,怎么就分府了……
怎么就分府了?
從今日起,勇毅侯府與長房再無關(guān)系?
“父親,父親!”
從渾渾噩噩中醒過來,衛(wèi)文濯跪爬到自個父親跟前,嘶聲喊著,“您快說句話啊!你快說句話啊!”
說什么?
他要說什么?
無神的雙眼轉(zhuǎn)著,衛(wèi)大老爺幾乎要哭出來,“為父該說什么?今日若不是你母親過錯,長房何致如此!”
都是那賤婦,是她無良無德,害了全家啊。
“我要休妻,老族長,我要休……啪……”
還沒有嚷嚷完,行刑的衛(wèi)宗源抽了他一鞭,冷斥,“盧氏固然有錯,而你,是罪不可恕。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哪一樣做到了?”
“于身,私德有虧!于家不知教妻育子,于國被圣上厭棄,你還有臉休妻?衛(wèi)氏一族沒將你除名,已是念在你身有子女的份上!”
一句話便把衛(wèi)宗耀震住了。
衛(wèi)文濯見父親無能為力,他便自己重重磕頭,“ 族長爺爺,七伯父,求求您饒過侄兒一家。侄兒日后定當(dāng)時(shí)刻規(guī)勸父親、母親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再不犯大錯?!?/p>
“濯哥兒。”
衛(wèi)宗源冷冷打斷,“圣上知你在老昌王府那一夜風(fēng)流,御前斥你枉為讀書人,你的前程,已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