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宸觀其神色,確實見她沒有埋怨自己,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來。
沒有生氣就好。
他昨晚一直在想,如果她要生氣,他該怎么哄好她。
想了一宿,想到的是:給她一把劍,劈自己一劍。
堂堂王爺,在自己心儀的女郎面前,除了患得患失以外,還有些小小的卑微。
沒有再說老昌王,夏元宸笑道:“說來,你這是第二次救我了?!?/p>
衛(wèi)姮抬眸,“殿下說的是漠城大役嗎?”
“嗯?!?/p>
夏元宸頷首,“那一戰(zhàn),我與你父親勇侯毅侯被敵軍的驅(qū)狼師用狼群困住,血戰(zhàn)三日方等來援軍。其中,援軍里就有你?!?/p>
提到往事,衛(wèi)姮忍不住想到了過世的父親。
眉宇間便有了淡淡悲傷,“那一戰(zhàn),后來父親告訴臣女,是殿下為救他才被毒狼所傷,殿下才是臣女和父親的救命恩人。”
女郎的聲音里有了蕭瑟的傷感。
那一戰(zhàn),死了很多將士。
也是那一戰(zhàn),重創(chuàng)羌人,守住了漠城邊關(guān)的平安,守住了大鄴的疆土。
腦海里,那一戰(zhàn)的畫面伴著血腥呼嘯而過,夏元宸放在膝頭上的雙手,手指蜷緊少許。
“你父親為我麾下,身為將帥本就有責(zé)帶著將士們平安歸家?!?/p>
可還是有許多將士戰(zhàn)死了。
敏銳如衛(wèi)姮,聽出凌王隱瞞在平靜之下的壓抑,她低聲道:“ 刀劍無眼,上了戰(zhàn)場更是生死難料,殿下已經(jīng)很厲害了?!?/p>
那一戰(zhàn),或許也是凌王的噩夢吧。
畢竟,那個時候的凌王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兒郎。
身為皇子,沒有像其他皇子那樣留在上京,享著萬民供養(yǎng),反而脫下錦衣華服去了最苦最兇險的邊關(guān),靠著本事,成了將士們心里的神明。
凌王殿下,真的很厲害。
如公孫宴所說,救他,是在救大鄴。
她深信不疑。
而上一世,公孫宴嘴里那位他沒有救過來的貴人,可能就是凌王殿下。
心口處似被針扎了一下,有些疼,有些悶。
這一世,她得救凌王。
他不該死在這種幾近帶著恥辱的奇毒里。
耳聽,傳來兒郎低沉的嗓音,“當(dāng)年我受傷,也是你救了我?!?/p>
衛(wèi)姮道:“當(dāng)年臣女女扮男裝,不曾告訴殿下,望殿下恕罪?!?/p>
夏元宸寒眸幽深,“你救了我,何罪之有,是我多謝你才對。可惜,當(dāng)年我尚在昏迷,并不知醫(yī)治我的小兵是你?!?/p>
“直到前陣子,我方從血六嘴里知曉,當(dāng)年救我的小兵是你。此次,又是你出手救我,衛(wèi)二,你救我兩次了?!?/p>
衛(wèi)姮道:“殿下這些年一直為守護大鄴而戰(zhàn),臣女救殿下,是臣女的本分。當(dāng)年,父親還曾對臣女說過,殿下是守護大鄴黎民百姓的神明,”
神明?
夏元宸神色一怔。
他如果是神明,就不會有那么多的將士死在他眼前。
好在,他沒有辜負(fù)死去的將士們,他守住了漠城,也守住了他們想要守住的大鄴邊疆。
珠簾外傳來方嬤嬤的聲音,打破暖閣里的低沉,“殿下,姑娘,可要擺膳?”
該到用午膳的時候了。
本該分桌而食,夏元宸淡道:“不必如此麻煩,一道吧?! ?/p>
方嬤嬤沒有動,看向衛(wèi)姮。
衛(wèi)姮笑道:“嬤嬤,一道吧。”
她連凌王的身子都摸過來,還在乎男女不同席?
凌王都出現(xiàn)在她閨閣里,再講那些男女有別的規(guī)矩,未免太過虛假了些。
不如坦坦蕩蕩了。
待到擺好膳,兩人分別坐下,衛(wèi)姮似想到什么,突然道:“殿下,昨晚你抱我出來,陛下是不是知曉了?”
這是自然。
夏元宸微微點頭,“或許還會在宣你入宮,會詢問你如何與我相識。衛(wèi)二,御前不必隱瞞,如實說出?!?/p>
衛(wèi)姮卻答非所問,“殿下,你說,老昌王會不會因為你,而放過我呢?”
夏元宸道:“自會有所顧忌。”
說著,便看到眼前女郎的眼里一掃陰霾,像落了星子在里頭,璀璨到讓他有幾息的失神。
衛(wèi)姮心情大好,“那就讓老昌王知道臣女與殿下的關(guān)系吧!”
夏元宸寒眸似有一束光點亮,“你,愿意?”
嗯?
什么愿意?
衛(wèi)姮愣了下,再看到凌王寒眸里的亮色,衛(wèi)姮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他指的“愿意”是何意。
這誤會,可得趕緊解開。
衛(wèi)姮避開他的視線,笑道:“殿下,我已經(jīng)是你這條大船上的人了啊。殿下身上的奇毒一日未解,臣女便一日留在船上。”
別的,算了,算了。
如果需要以她的自由為代價,她想,她是萬個不愿意。
夏元宸聽后,知道她又一次拒絕了自己。
沒事。
不急。
他身上奇毒未解,太過著急,于她而言并非好事。
還有,聽瀾院那一晚究竟是不是她,待他找到那落水的丫鬟,再來尋她了。
心里雖這般想,但終究有些失落。
“你既是我船上的人,我自會護著?!毕脑穭傉f完,外頭傳來方嬤嬤的聲音,“殿下、姑娘,宮里來人了,陛下宣姑娘進宮?!?/p>
剛剛說完陛下有可能會見衛(wèi)姮,宮里頭就來人了。
夏元宸起身,見衛(wèi)姮小臉神情有些繃緊,以為她是害怕,柔聲道:“有我在,別怕?!?/p>
“殿下,臣女不是怕,臣女是在想,陛下如果問臣女如何給殿下解毒,臣女是如實說呢?還是稍稍掩飾一二?”
“還有,殿下需得告訴臣女,可否需要隱瞞殿下體內(nèi)奇毒有所好轉(zhuǎn)?”
諸多問題,還是凌王通個氣才成。
衛(wèi)姮也不想自己這次進宮,不知不覺讓凌王陷入困境。
夏元宸斟酌一下,道:“陛下曾數(shù)次提過,讓我早日成親,我以身中奇毒為由拒絕。后,陛下同衛(wèi)大人提及你我,衛(wèi)大人以你外祖母一脈有傳女不傳男的娘胎帶疾,拒絕陛下?!?/p>
衛(wèi)姮聞言,眸色一凝,“殿下當(dāng)時也在?”
“嗯?!?/p>
隨著夏元宸的點頭,衛(wèi)姮的面色一下子極為嚴(yán)肅,“殿下后來可有向陛下坦白,我與殿下相識?”
夏元宸道:“沒有?!?/p>
沒有!
衛(wèi)姮只覺全身寒毛一下子豎起,“陛下會不會治你欺君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