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云幽舍得死嗎?
自然是舍不得。
人世繁華,富貴無邊,她還不曾享受到,又怎么舍得呢?
衛(wèi)宗源自然看出了衛(wèi)云幽的不舍。
心里又生出一頓邪火。
云姐兒幼時也是好好的!
人材之成,自兒童始,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右處事之要。
好好的孩子,被衛(wèi)宗耀夫婦倆給養(yǎng)廢了!
隨著衛(wèi)云幽的垂首抽泣,除族一事,再無更改可能。
老族長翻開族譜,手拿狼毫,蘸以朱紅。
執(zhí)筆一劃,在族中長者們的見證之下,從此,衛(wèi)氏一族再無衛(wèi)云幽。
衛(wèi)云幽張翕著嘴,眼里,灰茫到?jīng)]有一絲生機。
就這么定定望著,死死盯著,那亮在自己眼前族譜,那一抹勾劃的朱紅,嫣紅如血,刺到她眼前一片模糊。
也刺到她胸口血氣翻涌,直往腦門涌去。
她想大聲說不公說。
她想憤怒反抗。
她想要撕了那族譜,怒斥他們冷酷無情。
可她,不敢。
她害怕自己真要這樣做了,會被七伯父……不,應(yīng)該稱他“衛(wèi)宗源衛(wèi)大人”才對了,會被他揮手間要了性命。
“從此,你便是外人了,過往種種一筆勾銷,今后種種與族中再無關(guān)系。倘若你對我族中女郎姮姐兒再行歹毒之事,摸摸你的項上人頭是否經(jīng)砍?!?/p>
冷漠又平靜的聲音似乎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是衛(wèi)宗源的聲音。
她好像聽清楚了,又好像沒有聽清楚,再到后來,她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了。
像沉入了水里,一直往水底深處不斷的墮落。
“云幽!云幽!”
身陷混沌,迷然不知何方時,耳邊有人不停的喊著自己的名字。
誰?
誰喊她?
好耳熟。
是誰?
“云幽,醒醒,云幽……大夫,為何她還沒有醒來?這都已經(jīng)過去三天了,當(dāng)真只是氣血攻心導(dǎo)致昏迷嗎?”
“公子,尊夫人已無大礙,老夫再為她施針一回,必定能醒?!?/p>
“當(dāng)真?多謝大夫!”
守了三天沒有回侯府的齊君瑜喜上眉梢,立馬騰位請大夫施針。
一針下去,衛(wèi)云幽眼簾微動。
沒有多少血色,甚至還有些干裂的唇瓣里,吐出一口隱帶血腥的濁氣。
尊夫人?
她還沒有成親,怎么有人稱她為夫人呢?
大夫?
她這是怎么了?
為何需要大夫給自己施針?
額心倏地傳來一絲鈍痛,如觸動某個機會,所有的籠罩在神魂四周的迷霧如流水般退潮,散盡。
霎那間,衛(wèi)云幽睜開了雙眼。
入眼,便是一張白眉白須的老者面孔。
抽離的思緒還沒有完全歸位,一張俊雅的兒郎面孔出現(xiàn)在老者的后方。
是世子齊君瑜。
“云幽,你醒來,你終于醒了!”
雙眼熬出血色的齊君瑜看到心愛的女郎醒過來,跌跌撞撞的跪在床榻,雙手捧起衛(wèi)云幽的素手,眼里流出激動的淚水。
衛(wèi)云幽張了張嘴,干裂的唇瓣一陣撕痛,數(shù)道血線浮出唇瓣。
“世……”
她想問問自己在哪里,齊君瑜為何又在自己身邊,卻發(fā)現(xiàn),喉嚨灼熱到像被火燒過,痛到根本無法說話。
想喝水,想潤潤嗓子。
可齊君瑜哪會照顧人呢。
見她說不出話來,他又焦急了,“大夫,我家夫人為何不能說話了?可是吐血傷了嗓子?”
“……”
被問到一滯的大夫嘆道:“公子,尊夫人昏迷三日,滴水未盡,公子不如給她喂點溫水潤潤嗓子吧?!?/p>
唉。
造孽。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好的不學(xué),學(xué)什么私奔。
瞧。
遇上一個連照顧人都不會的少爺,苦了的還不是自己?
大夫其實早就醒過來這雙年輕男女,根本不是男子所說的夫妻。
誰家出嫁了的婦人還梳著姑娘家的發(fā)髻呢。
柄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才沒有道破。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衛(wèi)云幽這回,是真真聽清楚了。
夫人?
齊君瑜竟然喚她為夫人?
他們,成親了?
肖夫人同意了?
眼里喜色還沒有完全散去,衛(wèi)云幽的身子又狠地一僵。
她和齊君瑜怎么可能成親了。
三書六禮都沒有過,更沒有十里紅妝拜堂成親。
不過是齊君瑜騙那大夫的。
清沁的溫水入口,很快便讓火燒了般的嗓子緩了過來。
眼水,也隨著慢慢地從眼角邊淌出來。
“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水太燙了?”
齊君瑜見她落淚,還以為水燙了,剛準(zhǔn)備自己一嘗,依在他懷里的女郎放聲大哭起來。
大夫見此,便道:“公子,尊夫人心有郁結(jié),哭一哭也是好的。這是藥方,等公子安撫好尊夫人后,去回春堂抓藥便可?!?/p>
說完,大夫便提了木匣子藥箱,離開客棧房間。
齊君瑜結(jié)了診金,又親自為大夫開門、相送,“有勞大夫了?!?/p>
大夫微笑道:“公子客氣,如今尊夫人已醒,公子好生照顧一二,不日便可恢復(fù)。”
隔壁客房
貼耳細聽的碧竹聽到開門聲,身子靈活一閃,回到正品茶的衛(wèi)姮身邊。
外面客套聲
小聲道:“姑娘,那人醒了。肖夫人怎么還沒有尋過來啊。”
初春往房門緊閉的外頭看了一眼。
抬手,做了一個噓聲動作。
當(dāng)心被齊世子聽到。
衛(wèi)姮哂笑,“他還沒有那么好的耳力?!?/p>
放下比較粗糙的茶盞,窗欞傳來“咕咕”信鴿聲。
這是,凌王夏元宸的信鴿。
初春打開窗欞,從信鴿腳下取出一個小竹筒,再從竹筒里取出一張小紙條,恭敬遞了衛(wèi)姮手里。
“姑娘。”
衛(wèi)姮接了紙條,展開一看。
嘴角微微彎起來,“肖夫人,已到鎮(zhèn)子口了,很快趕到?!?/p>
“太好了!”
碧竹高興到想鼓掌,怕被隔壁聽到, 只能是握著拳頭,興奮道:“待會兒又有好戲看了啦!姑娘,說,肖夫人會對云小姐怎么樣?”
“會不會罵她?會不會打她???!萬一肖夫人心狠一點,會不會把云小姐抓走,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