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宗源身為宗子,其中最要緊一宗,便是要關(guān)愛族中后輩。
家族鼎盛,源遠流長,靠的不是一個或是一代。
而是要世世代代。
后代好,家族方能昌盛。
哪怕有一身反骨的衛(wèi)宗源,骨子里的宗族觀念一樣根深蒂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路上,衛(wèi)宗源從未忘記宗族之責。
既有士大夫的儒雅,也有斷腕求生的狠戾。
從處理衛(wèi)云幽,到堅定不移支持衛(wèi)姮,兩件事兒上便能看出衛(wèi)宗源的手腕與鐵血。
謝氏向來是支持夫君的任何決策。
哪怕他這會兒當著自個的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可誅九族的話,謝氏想到的不是衛(wèi)宗源說得不對,而是,應(yīng)該是慎言。
慎言,亦可以理解為,自己心里知道便成,不必說出來。
知曉衛(wèi)宗源的心思后,謝氏道:“老爺既然相信姮姐兒,日后姮姐兒若真與凌王有了什么,只怕,日后的路不太好走。”
“那位,是最防著凌王了?!?/p>
說完,謝氏朝禁庭所在的方向輕地睇了一眼,衛(wèi)宗源便知曉謝氏指的是誰了。
提到那位,衛(wèi)宗源微虛起狐貍眼。
他一直沒有想明白,那位為何如此提防凌王。
如果說凌王有不孝,有竊帝位的反心,圣上的提防那是自然的。
可問題是,迄今為止,經(jīng)他暗里、明里的觀察,全然看不出來凌王有竊帝位的野心。
反而更愿意成為一名邊關(guān)大將。
再說了,凌王往后連個子嗣都不會有,一個沒有子嗣的皇子,更無承繼大統(tǒng)的可能。
為何,圣上還是這般小心翼翼,不容凌王呢?
“栽云?!?/p>
衛(wèi)宗源聲色微凝緊少許,謝氏抬眼問來,衛(wèi)宗源問她,“圣上為何防備凌王?”
此言一出,謝氏神情驀然繃緊。
她是聰明人,衛(wèi)宗源這般一問,顯然是知道她藏在深處的秘密了。
“唉?!?/p>
見發(fā)妻突然成了芒針豎起的刺猬,衛(wèi)宗源拿起置在炕幾上的茶盞,將還有一絲溫熱的茶湯,遞到謝氏手里。
“你我是結(jié)發(fā)夫妻,我信你如自己,也盼夫人能信我如自己。”
謝氏接過茶盞,淺淺的抿著。
她沒有立馬說話。
似是在衡量什么。
過了好半晌,謝氏抿完茶盞里的清香四溢的茶湯,這才緩緩開口,“老爺是何時知道的?”
“很久很久以前,我來想想具體何時……”
衛(wèi)宗源察覺出謝氏言語之下的冷漠,立馬閉上雙眼,右手跟個算命先生似的,捏算起來了。
一番捏算,是瞧到謝氏不禁按壓太陽穴。
又開始在她面前裝神弄鬼了。
“衛(wèi)宗源?!?/p>
連名帶姓冷冷喊了一聲,瞬間,喊到衛(wèi)宗源打了個激靈。
睜開雙眼,露出諂媚的笑,“夫人莫氣,為夫已算出了。那是夫人與我成親后,約莫不到十天吧,為夫便知曉了?!?/p>
“本想著與夫人好生聊聊,哪知,為夫給忘了。后來,先皇后仙逝,為夫見夫人傷心欲絕,更不敢再提了。”
謝氏聽到眼風如刀,直往裝傻的衛(wèi)宗源身上扎去。
老奸巨猾的家伙!
什么忘記,不敢,呸!
全是裝的。
衛(wèi)宗源是很坦然接受謝氏的眼刀子。
不過是無形無色的眼刀子,不怕。
他都挨了幾十年了,早練出皮粗肉厚的本事。
謝氏是委實沒有想到衛(wèi)宗源竟是那樣早知曉她與先皇后是舊識。
更沒有想到,枕邊人知曉后如此能沉住氣,她不說,他不問。
“夫人,快別來氣了。真要來氣,你捶為夫幾拳如何?也不成,拳頭打人,拳頭會疼,呶,用此物打……”
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夫人生氣的衛(wèi)宗源拿起全是棉花添成的引枕,塞到謝氏手里,“…… 打吧,為夫受得住?!?/p>
說罷, 一臉視死如歸的神情,閉上雙眼,等著引枕落到自個身上。
謝氏都被氣笑了。
引枕打人,能疼才怪!
“都是當祖父的人了,還是沒個正經(jīng)模樣。哪日被兒媳婦們瞧見,定讓你威嚴掃地?!?/p>
打,謝氏自然也是舍不得打的。
自個夫君,自個疼。
更何況,他也是怕她氣壞身子,才想著辦法子逗她開心。
她啊,都知道。
把引枕往衛(wèi)宗源身上打了兩下,謝氏道:“你坐好,說正經(jīng)事?!?/p>
打過也就不氣了。
夫妻,你讓讓我,我讓讓你,你疼疼我,我疼疼你,日子方能和和美美地過下去。
睜開雙眼的衛(wèi)宗源又接過那引枕,重新放好,留了些許風霜的臉上,露出美滋滋的笑。
道:“還是夫人疼我?!?/p>
昔日探花郎,哪怕年過四十好幾,魅力不僅不減,反而越發(fā)儒雅、穩(wěn)重。
只是在謝氏面前,三品大員依舊有著赤子心腸,為逗夫人一笑,不顧形象賣弄起幼稚。
謝氏確實被他逗笑了。
不過,素不喜笑的謝氏只是嘴角微地揚一揚,如躍出水面的游魚,轉(zhuǎn)瞬不見,只留層層漣漪在衛(wèi)宗源心里蕩漾。
望著謝氏姣好面容,衛(wèi)宗源心里直樂。
嘖嘖嘖。
我家夫人,當真是好看極了。
越看,越好看!
面上一本正經(jīng)的衛(wèi)宗源如是想著。
不知他所想的謝氏道:“圣上自凌王降生,從未抱過凌王。先皇后多次在信里提及,圣上趁無人之際,手放在了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脖頸,面有殺氣?!?/p>
宮闈秘事,就這么猝不及防翻開起始章。
可讓衛(wèi)宗源好生震驚到了,“凌王尚在襁褓中,圣上便欲殺子?”
這,這怎么可能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
更何況,凌王是圣上唯一的嫡子啊。
“圣上極其厭惡先皇后?”
衛(wèi)宗源問。
謝氏搖頭,“雖不喜,但并非厭惡。相敬如賓吧。”
那就更不對了啊。
既是相敬如賓,面對自己所出的嫡子,圣上怎么想殺子呢?
“凌王難不成……”
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完,謝氏一巴掌打在衛(wèi)宗源的后腦勺上,面有怒色,“衛(wèi)宗源,你敢污蔑先皇后清譽?”
打到齜牙咧嘴的衛(wèi)宗源揉著后腦勺,嘆道:“夫人,你誤會為夫了。為夫想說的是,凌王是不是降生的時辰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