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得了章氏的一句話，便沒有再多說什么。

畢竟，章氏才是衛(wèi)姮的母親。

哪怕謝氏再心疼衛(wèi)姮，也不能越過章氏做主衛(wèi)姮的婚約大事。

從侯府出來，尚在馬車上謝氏又與衛(wèi)宗源提了一句，“……姮姐兒婚事，只怕族中有人惦記上了。”

“那他們注定白忙一場?！?/p>

衛(wèi)宗源飲了少許的酒，怕熏著謝氏，又含了幾片薄荷清了清嗓子，才繼續(xù)道：“姮姐兒的婚事，章氏都尚且不能做主，還輪到他們來指手畫腳？”

嗯？

此話怎講？

謝氏不解地看向衛(wèi)宗源。

“凌王殿下去了興慶府?！?/p>

滿口薄荷香片的衛(wèi)宗源握住謝氏的手，十指相交而握，難舍難分，“凌王本只送顧將軍到渡口便回京復命，見顧將軍點了頭首肯姮姐兒隨行，凌王八百里急傳請旨，一道前往興應府?！?/p>

握緊的手倏地緊了下，衛(wèi)宗源輕輕回握了一下，“莫怕，不會有事?！?/p>

怎么不會有事！

謝氏平靜的神情里有了罕見的著急，“陛下是有意讓凌王留京，姮姐兒隨行，凌王立馬請旨一道前往，豈不是告訴陛下，以凌王心里姮姐兒遠比圣心更重要？”

為帝者，最忌臣子違背圣意！

凌王雖是先皇后的血脈，但，身體里同樣流著圣上夏凜的血！

是那樣的冷漠、無情！

復又想到夏凜當時為先皇后所做種種，謝氏不禁狠狠打了一個冷冽。

“老爺，你可知當年夏凜為了迷惑朝中逆賊，對先皇后有多虛情假意嗎？凌王是他的兒子，身體里流著夏凜的血，他，會不會效法夏凜行事呢？”

衛(wèi)宗源自然是知道的。

也知道圣上為了皇權(quán)有多能隱忍。

明明不喜先皇后，卻因圣意不得不假裝喜歡，迎嫁了先皇后。

登基后為了肅清廢太子留在朝堂里的隱暗逆賊，不惜放下身段，用無比精湛的演技扮演一位深愛皇后，可為皇后小小風寒，罷朝數(shù)日的昏君。

會為了先皇后一句無心之言，勞民傷財。

更為了先皇后，拒絕充盈后宮，哪怕先皇后相勸也絕不松口。

到最后先皇后背負了嫉妒、不堪為后的罵名。

逆賊被騙了，以為圣上昏庸，趁圍獵之際舉兵造反。

先皇后被騙了，以為圣上對她一片真心，每每圣上有昏庸之舉，會勸誡，會為了圣上委屈自己，更為了圣上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顧。

結(jié)果呢。

全是假的。

情，是虛情假意。

愛，是利用欺騙。

待到逆賊全誅，皇權(quán)穩(wěn)重，尚在孕期的先皇后失寵，到最后……

謝氏微地閉上雙眼，那只沒有被衛(wèi)宗源握緊的手，顫栗不止。

凌王此舉……

太像當年的圣上了。

為了迷惑世人，假意沉迷情愛不可自拔。

衛(wèi)宗源是知曉發(fā)妻的擔憂。

握緊謝氏冒汗的右手，低聲道：“載云，凌王與圣上不同。一個心懷天下，以黎民百姓為重的皇子，不屑去利用情愛迷惑世人?！?/p>

“再者，姮姐兒也不傻啊。她豈會看不出真情與假意。”

謝氏稍稍沉默。

凌王心懷天下不假，她承認。

但那句“不屑去利用情愛迷惑世人”有待商榷。

但屆時自家老爺看人從不走眼，謝氏暫時相信了。

而最后一句“姮姐兒不傻”才是真正說到謝氏心坎上。

沒錯，姮姐兒不傻。

她的冷靜、心境、堅毅、果斷，皆是先皇后所沒有。

先皇后聰慧，卻重情！

愛上了一個帝王，從此，沉醉在帝王編織的假網(wǎng)里。

最后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假的，帶著最后的傲氣、骨氣，深鎖宮中一直到死也沒有再見圣上一面。

還好，姮姐兒不是。

冷靜下來的謝氏道：“姮姐兒隨行后，凌王便請旨去興慶府，無論凌王是否有利用姮姐兒之心，圣上定對姮姐兒心生不滿了?！?/p>

衛(wèi)宗源說：“凌王八百里急傳進宮后，大長公主行色匆匆也進了宮。過后，陛下方同意凌王所請，并由禁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明遠庭親自將圣意送往凌王手里?！?/p>

謝氏皺眉，“怎么還牽扯到大長公主了？老爺，你身在朝中，應該最是清楚陛下只想讓凌王為孤臣?！?/p>

是臣，而非‘子’。

可見謝氏很清楚圣上有多提防凌王。

也從謝氏此言里，看出謝氏雖凌王沒有太多好感，但也并非全然冷漠。

說到底，凌王還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脈，看在與先皇后的情分上多少還是關(guān)心凌王殿下。

猜出妻子的心思的，衛(wèi)宗源則道：“大長公主進宮，是懇請圣上找回在興慶府邊關(guān)失蹤的嫡孫公孫宴?！?/p>

衛(wèi)宗源與其他男子不同，他敬著謝氏，從沒有把謝氏完完全全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更沒有把謝氏視為無知婦人，而是每每朝堂有事，他都會與謝氏說一說。

便把大長公主為何去禁庭的來龍去脈一一告訴謝氏。

謝氏方稍稍放心了些。

衛(wèi)宗源見謝氏微緊的面色放松下來，他突地低低笑了起來，笑到謝氏有些莫名其妙。

“我與你說正事，你為何又發(fā)笑了？”

“載云，在你心里是不是認為凌王聰遠不及姮姐兒聰慧啊?！?/p>

謝氏皺眉否認，“沒有?！?/p>

生在深宮，母不在，父不疼，還能平安長大，怎么會是笨人？

“所以啊，你要相信凌王，只要他將姮姐兒放心里，便不會讓姮姐兒有性命之憂?！?/p>

謝氏眼神冷下來，“皇家子的心太大，所謀太多，他現(xiàn)在將姮姐兒放心里，那以后呢？”

說到底，謝氏是不信生在深宮的皇子。

更沒有因為和先皇后的情分，選擇無條件相信凌王。

冷靜如謝氏，從不會因情分而失去自己的準則。

這也是衛(wèi)宗源最佩服謝氏的一點。

看著冷靜的妻子，衛(wèi)宗源眼里笑意溫柔，　“以后？載云啊，你是不是忘了姮姐兒曾經(jīng)說過的話？姮姐兒既無嫁人之心，何來以后？”

真要嫁了，以姮姐兒的性子，只要發(fā)現(xiàn)凌王有異樣，必定慧劍斬情絲，絕不為一個辜負自己的人傷心。

當然，此言衛(wèi)宗源只要心里說說。

謝氏也想起來了。

沒錯，姮姐兒確實說過她不愿嫁人。

之前她還說不妥，如今想想，似乎挺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