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姮以為他見過明遠庭后,便可歇息。
哪知——
望著翻窗進來的顧將軍,衛(wèi)姮閉眼,給自己清清神,默念一片清心咒,方穩(wěn)住道心不破。
此時此刻的三爺,最需要固元氣。
這一個二個來來回回打擾,都沒有看到他臉色蒼白,是強撐著他們說話嗎?
明遠庭也就罷了。
攜圣意而來,不可不見。
顧將軍這邊,她都打發(fā)了蘭微與顧將軍說一聲,怎的還來呢?
頂著衛(wèi)姮不太友善的眼神,顧將軍有些不太自然地動了動身子,抱拳道:“衛(wèi)小姐,今日多謝衛(wèi)小姐一路照顧王爺,若非衛(wèi)小姐,顧某定會連累王爺,小姐恩情,顧某銘記在心!”
說完,深深彎腰輯禮。
行此大禮,衛(wèi)姮哪能受呢。
身子一側(cè),避開顧將軍的大禮,“將軍是讓姮惶恐了,姮本是大夫,大夫救人乃天經(jīng)地義,姮實不敢受將軍大禮。”
修醫(yī)德、行仁術(shù),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至此,她雖非大醫(yī),亦是有救死扶傷的仁心。
前世正是如此,她在民間的聲望遠勝寧遠侯齊君瑜。
顧將軍還想再說點什么,衛(wèi)姮徑直道:“將軍是有要事與三爺商議嗎?三爺風寒未愈,將軍也累了一天,不如早些商議完,都各自早點歇息吧?!?/p>
“……”
顧將軍咽下欲要脫口而出的話,咽得有些急,冷硬的臉上都憋紅了些許。
好在他膚色本就偏黑,又站在半明半暗的陰影里,無人發(fā)現(xiàn)顧將軍的窘態(tài)。
也對。
都累了一天,還是早些說完,早點歇息。
三爺?shù)木袂浦坪跻膊惶谩?/p>
顧將軍便說起俞校尉白日里在官驛里發(fā)現(xiàn)的異樣。
明遠庭適才也說了。
精神不濟的夏元宸低地咳嗽了一聲,坐在桌子邊的衛(wèi)姮起身起過來,把滑落少許的被褥重新罩在他雙腿上,臨了,不忘把被褥兩則往他腰際兩側(cè)扎實些。
“有風,傷腰,當心受寒?!?/p>
顧將軍:“……”
暗地倒抽口冷氣。
王爺都嬌弱到連腰都不能受風了?
這……
以前王爺在大漠邊城,是怎么熬過來的呢?
大漠入了冬,雖沒有興慶府的大風大雪天,卻也是極冷的。
尤其那風,可比興慶府冽多了。
跟刀子似的,刮到臉上生硬,聽說,還能把臉刮出道道血口子出來。
一時間,顧將軍如坐針氈。
王爺都病到腰都不能受風,他也恁不懂事了些,大晚上翻窗同王爺議事。
夏元宸倒是很坦然,他如今真不能太糙了,得精細一點。
精細一些,也能讓衛(wèi)姮放心些。
待衛(wèi)姮給他摁緊被角后,柔聲道:“無事,我同將軍說會子話便睡,你若累了,先歇息吧?!?/p>
東面的客房都有內(nèi)室、外室,這是方便留宿的大人們的女眷用。
夏元宸是在外室,內(nèi)在室那邊碧竹已經(jīng)鋪好床榻,衛(wèi)姮可以隨時過去歇息。
衛(wèi)姮道:“三爺今晚身邊離不開人,我到腳榻邊趴一趴便好?!?/p>
這哪里使得啊!
顧將軍道:“衛(wèi)小姐,還是讓士卒過來守夜吧?!?/p>
衛(wèi)姮嘆道: “將軍還是與三爺商議正事吧?!?/p>
難怪三爺曾經(jīng)說過,顧將軍為人耿直,朝中并無依靠,如今她是明白了。
確實是耿直啊。
把一身的聰明才智用到了行兵布陣之上,無心用于人情世故。
也挺好。
軍中將士純粹,一腔熱血只為國為民,有他們在,是大鄴之幸,是百姓之幸。
顧將軍為人雖耿直,但還是能聽懂話的。
衛(wèi)小姐是嫌他話多,打擾三爺歇息了呢。
他還是說正事吧。
自然又是關(guān)乎官驛有異,孫丞有異的事。
明遠庭已經(jīng)說了。
甚至說得比顧將軍還要詳細。
連后廚的問題都知道。
待顧將軍說完,夏元宸方道:“驛官有異,概因明副統(tǒng)領(lǐng)亮明身份方開始,今晚,該多加小心的是明副統(tǒng)領(lǐng)?!?/p>
“將軍這邊暫且按捺不住,先由明副統(tǒng)領(lǐng)一人應(yīng)對,看看孫丞欲行何事?!?/p>
說完一句,嗓子眼里又有陣陣寒氣涌起,激到夏元宸掩唇低咳。
站在燭火無法照到的暗處的顧將軍步伐一動,又生生收了回來。
他不能讓外頭盯著客房的人,知道他在三爺房里。
衛(wèi)姮倒了溫水,遞給夏元宸潤嗓。
以往藥浴后,他與她說不上幾句話便沉沉入睡。
此次連續(xù)見了兩人,眉間雖有倦色,但少了些昏沉,可見奇毒解半過后,精神氣也在暗里恢復(fù)。
顧將軍并未與明遠庭領(lǐng)見面。
一是明遠庭察覺官驛有異后,特意回避了顧將軍。
二是他是宮中禁衛(wèi),身使使然不便與朝中大將見面,以免招來圣上猜忌。
如今兩人都見了夏元宸,便都清楚彼此對官驛起疑心了。
顧將軍也通過夏元宸,得知老驛卒在明遠庭跟前,提到二十五條人命。
虎目厲厲,沉道“二十五條人命,事關(guān)重大,不能聽信老驛卒一面之詞,末將還需查實?!?/p>
小小官驛出了二十條人命,此事縣衙必定有記載,再到附近百姓家中暗訪,便能查證老驛卒所言是真還是假。
孫丞,當真有膽謀害二十條人命?
如果確實是他所為,巴縣縣令難道沒有查到他身上?
二十條人命,皆是沙場受傷退下的士卒,他們出事,巴縣守城的將領(lǐng)又豈會坐視不理?
老驛卒的話,處處透著不合常理。
夏元宸道:“此事本王已派人前去巴縣縣衙核實,有消息后再告訴將軍。將軍身份特殊,不要輕舉妄動?!?/p>
巴縣乃邊關(guān)要塞,難不保會有奸細混在巴縣百姓里,萬一奸細知曉顧將軍重返興慶府,極有可能前路設(shè)伏偷襲。
越到要緊關(guān)口,越要謹慎為上。
顧將軍沒有逞強,“好,有勞王爺了!孫丞那邊,交與未將盯緊。他敢真生異心,定叫他人頭落地!”
外頭傳來更夫的吆喝聲,已到夜深人靜酣睡時了。
顧將軍沒有再打擾,見王爺身邊又有衛(wèi)姮親自照顧、守夜,便放放心心翻窗,回到自己的屋里歇息。
在外奔波一天,也確實累了些。
衛(wèi)小姐瞧著倒是精神不錯,姑娘家家的,怎么就有這么好的體力和精氣神呢?
回頭得讓鐵騎營的將士再多練一練才成!
他一走,衛(wèi)姮抱著碧竹給她準備的被褥,吹滅燭火,來到夏元宸所睡的床榻邊,打算湊合著睡一晚。
夏元宸就著照到屋里的雪光,看著儂纖得宜的身影走到自己所睡的床榻邊,莫名地心里生出淡淡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