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在老夫人院里立規(guī)矩,身為女兒的衛(wèi)姮是不可能坐視不理。
洗漱過后,衛(wèi)姮便去了安福居給老夫人請安,正好看到母親章氏很是規(guī)矩站在老夫人身邊伺候著。
不過才一個晚上,容顏憔悴,連氣焰都軟弱許多。
老夫人笑著受了衛(wèi)姮的問安,便打發(fā)衛(wèi)姮出門,“ 今日你既有事,便早些出去吧,同小姐妹玩開心些,日落時分歸家便成?!?/p>
“也不必日日過來給祖母晨昏定省,你管著家,忙起來連吃口熱花的空閑都沒有, 祖母身邊有你母親、小嬸服侍,你且放心去忙吧?!?/p>
這是有意讓衛(wèi)姮避開。
衛(wèi)姮又給章氏福了禮,這才緩步慢慢退下。
這幾日母親在老夫人身邊伺候,靜靜心也是好的。
回頭出了十五,看完花燈,再送母親去莊子里住著吧。
母女情分淡薄,同住一個屋檐下只會彼此消磨,她不去追究母親同衛(wèi)文濯合謀誆害自己一事,也不欲再多看母親一眼了。
就這樣隔著山,隔著水,過完此生吧。
前世母親早逝,今生護她一世,成了母親的生恩吧。
“二姐姐……”
抄手游廊下,一道俏麗的小身影正踮著腳,歡快朝她揮手。
是歲姐兒。
蜜罐里溫養(yǎng)出來的姑娘,聰明、機智,又極為懂事。
更難得的是,很會識人眼色,該說的,不該說的,她分得清清楚楚。
用方嬤嬤的話兒來說,是一位極有分寸的好姑娘 。
若能好好栽培,必有后福。
后面,方嬤嬤還說了一句話,她低聲道:“姑娘若真與凌王成親,歲姐兒的婚事,姑娘可以為她掌掌眼?!?/p>
姐妹和睦,日后嫁人遇到難處也能相互幫襯一二。
衛(wèi)姮記下了。
不過,還得要看看小叔、小嬸,還有歲姐兒是否愿意。
這才有了今日帶歲姐兒去榮王府拜見老王妃。
三叔身為朝中官員,雖品職不高,但能走向仕途,且政績不錯,有些事兒她想,她不必點破三叔也能品出來。
就看何時才能品出她的深意了。
衛(wèi)姮笑著走到歲姐兒身邊,輕地握了握小姑娘嬌嫩的素手,手輕地一抬了抬,旁邊的碧竹微笑又恭敬地捧上暖手爐。
“手有些涼,暖暖手吧。”
將暖手爐遞到歲姐兒手里,攜了歲姐兒便往外頭走。
屋里頭的章氏這會子暗里咬牙。
她當(dāng)母親的受苦,孽障卻還能出門小姐妹玩耍,天底下還能尋出第二個像孽障這般不孝的女兒嗎?
可恨被老東西鉆了空子,身為媳婦的她不伺候好婆母,一頂忤逆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她也沒有好日子過。
且再忍忍吧。
要忍到老三外放的文書下來,忍到老東西離京,她的好日子又回來了。
心里想的活絡(luò),渾然沒有發(fā)現(xiàn)老夫人耷拉的眼皮子微地抬了抬,將章氏臉上一閃而過的怨然盡收眼底。
冷冷一哼,把那注著熱茶的茶碗往炕幾上,茶水漾出來,順著炕幾流到炕下。
哐哐的聲音讓章氏一身皮都繃緊。
趕忙低了頭,小聲道:“母親可是需要走走,消消食?兒媳服侍母親去荷苑走走吧。”
“荷苑?那里頭又水,又是冰,怎么?你這毒婦是想摔倒我不成?”
老夫人挑起刺來毫不含糊,劈頭蓋臉一頓指責(zé)下來,“毒婦”兩字是罵到章氏又跪到地上了。
這要傳到外頭,她還沒有給姮姐兒扣上一頂大不孝的帽子,自己就已經(jīng)釘在“不孝”的恥辱柱上, 受世人唾罵。
以后別說參加宴席了,是連一張?zhí)佣紕e想收到。
那她如何在外頭壞了孽障的名聲,又如何替她尋門好親事,給音姐兒報仇呢。
能屈能伸的章氏跪在早把毯子撤了,有些冷涼的青磚石上,哀道:“母親,兒媳絕無此意啊。”
“母親一直隨小叔在外,兒媳總是念著不曾替夫君好好照顧母親,在母親身邊盡孝。如今好不容易盼到母親歸來,兒媳只盼著自己能伺候好母親,讓母親開懷啊。”
“又,又生會那畜生不如的毒心啊?!?/p>
老夫人聽到不禁笑了,垂眼看著嘴皮子利索的媳婦,老夫人扯扯嘴角,淡道:“我竟不知你這般有孝心?!?/p>
“要不,我也不同老三外放了,留在上京吧,也好成全你對我的孝心?!?/p>
章氏差點要嘔出口血。
老東西是在威脅她呢。
“只要母親愿意,兒媳不勝歡喜,定每日晨昏定省,寸步不離伺候母親?!?/p>
呵。
她就不信,偏心眼的老東西能舍得下三房。
老夫人重新端起茶碗,吃口只有些溫?zé)岬牟杷?,“好啊,回頭我同老三商量商量,往后便留在上京享福了?!?/p>
章氏裝出歡喜的模樣,“那可太好了,只盼著母親莫要騙兒媳啊?!?/p>
“嗯,不騙你,我本也有此念想。畢竟上了年紀,受不住舟車勞頓的苦了?!崩戏蛉苏f得很是認真,好像是真有留下來的打算。
章氏就慌了。
不會吧。
真要留下來?
那她……
老夫人就等著章氏這么一瞬間的抗拒,眼神犀利掃過,手里的茶碗用力擲到地上。
“好你個章氏,瞧瞧你那憋屈樣,敢情兒說的全是假話??!伺候婆母本就是為人媳婦的本分,你竟敢怨上?!?/p>
“自個都是快要當(dāng)祖母的人了,竟還這般不識禮數(shù)、不懂規(guī)矩,來人,把女四書給二夫人捧上來……”
章氏尚還沒有再解釋,便開始跪著讀抄女四書。
老夫人到底還是給章氏留了體面,在暖閣里置了屏風(fēng),讓章氏在屏風(fēng)后罰跪、抄書。
不管章氏為人有多差,待姮姐兒有多么不好,也改變不了她是姮姐兒親生母親的事實。
姮姐兒瞧著是有大造化的,訓(xùn)誡章氏的同時,也要為姮姐兒給章氏留幾分顏面才成。
含章院里,衛(wèi)炎宗正在西梢間作畫、練字。
他酷愛作畫,尤其是心緒不寧時,會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不讓任何人打擾,從日升到日落,直到心靜方出來。
荊氏示意丫鬟們把朝食給自己后,放輕手腳走過東梢間。
“老爺,吃點朝食吧。”
將膳盤放到旁邊擺了兩張高背椅的高幾上,“丑時末老爺便起了床,如今這會子都是卯時末了,吃點朝食墊一墊,莫 餓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