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巷子里還有不少人也在附近張望。
聽到那王氏妓女的話,紛紛嘲笑開來:
“王姨,你都一把年紀(jì)咯,就別賣弄風(fēng)騷了!你家那是什么污穢之地,良家婦女都不屑于去看一眼,還好意思招呼大人去?呸,真不要臉!”
“你的媚眼還是留給我們爺幾個吧?玄鏡司的大人,根本不吃那一套!”
“就是就是!人家是玄鏡司的高官,豈是你這種妓女能高攀得上的?”
王姨也是個潑辣的,張口就罵:“都是下九流的,誰比誰高貴!瞧你們一個個的窮酸樣,兜比臉都干凈,還想讓老娘討好你們?滾你娘的蛋!呸!”
林傾月本來都已經(jīng)要走遠(yuǎn)了,聽到后面的嚷嚷聲,又頓住了腳步。
她一回頭,身后那些吵吵嚷嚷的聲音立刻就消停了。
就連最不要臉的無賴,也因為懼怕她身上的官服,怯怯地垂首不語。
林傾月走回到王姨家門口,問:“你叫王姨是嗎?你剛才說,要請我喝茶?”
一貫潑辣的王姨,在林傾月審視的目光下,也不禁露了怯:“我,我說著玩的?!?/p>
林傾月道:“本官恰好口渴了。”
王姨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趕忙側(cè)身,讓出門口的位置:“大人請,快請進(jìn)!”
等林傾月進(jìn)去之后,王姨得意地掃了一眼那些圍觀的人群,然后冷哼一聲,扭著腰進(jìn)去了。
有人好奇,身份高貴的女大人,為什么會進(jìn)妓女家里喝茶?不嫌臟嗎?
可不等他們擠到大門口去圍觀,院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阻隔了里面的視線。
王姨家不大,收拾得還算干凈。平常出來進(jìn)去的,都是她的恩客。其他的街坊鄰居都嫌臟,連從她門前走過都覺得晦氣。
突然招待貴客,她手腳有些忙亂,倒茶的時候杯子都碰掉了一個,幸好林傾月眼疾手快接住了。
“我自己來吧?!绷謨A月提著老舊的陶瓷茶壺,給自己沖了一杯茶喝了。
王姨眼睜睜地看她了喝下去,沒有露出半分嫌棄的神色,不知不覺眼眶居然紅了。
“聽說玄鏡司的大人和別的大人不一樣,我原本不相信,但今日我相信了?!?/p>
在這個人分三六九等的時代,尊卑刻入了每個人的骨髓。
上層的貴族們和底層的賤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連踏入這里都絕無可能。貴人寧可渴死,也絕不會走入妓女家喝茶。
林傾月放下了茶杯道:“你弄出那些動靜,不就是想吸引我嗎?說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這一路上的街坊鄰居,好奇地看來看去??傻K于她的官服威懾,沒人敢輕易搭話。
唯獨王姨卻屢屢出言邀請,這種不同尋常的舉動,肯定帶著某種目的性。
林傾月雖然不知具體為何,但還是愿意停下腳步喝一杯茶。
“大人明鑒,奴家確實有事告知!”
王姨從袖子里掏出一根白玉簪子,雙手捧給林傾月:“有人托奴家將此物交給玄鏡司的林大人。您就是林大人吧?我打聽過,玄鏡司只有一位姓林的女大人?!?/p>
林傾月本來還漫不經(jīng)心的,可當(dāng)她的目光落在簪子上時,神色頓時變了。
那是紅瑤的簪子!
當(dāng)初他們在玉石鎮(zhèn)時,解決了新婚夜出來鬧事的孤魂時,玉器店的老板娘為了感謝他們,就給林傾月和紅瑤送了首飾,紅瑤收到的就是這個白玉簪子。
林傾月問:“這簪子誰給你的?”
王姨道:“大概十多天前,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子,突然闖入我家后院。她的腿被打斷了,嘴里一直在吐血,看著很嚇人?!?/p>
“我當(dāng)時還以為她是走夜路被男人輕薄了、傷害了,還準(zhǔn)備幫她去報官。她拉住了我,聲稱有人在追殺她,求我收留她在家躲一陣子。”
“沒過多久,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我悄悄地過去,趴在院門的門縫上去瞧,就看到十幾個兇神惡煞的人在我們的巷子前徘徊……”
那些人一看就不好招惹,王姨當(dāng)時也沒敢出聲,想著他們找不到人就會退走。
他們在這條巷子里搜尋了一圈后,沒找到人便聚在一起商議對策。因為距離不遠(yuǎn),王姨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大人,我們看得沒錯,她肯定就躲在這附近。不過,七街坊地方大、居民多,挨家挨戶地找恐怕到明天天亮,都搜查不完?!?/p>
“她也是夠狡猾的,居然知道往這一帶跑!”
“狡猾?哼,再狡猾的狐貍也逃不過獵人的屠刀!把這里都燒了吧。”
那話一出,連他的手下都吃了一驚:“燒了?大人,這里有大大小小近五百座民房,住戶上千人。若是縱火,恐怕……”
“寧可錯,不可放過!”
隔著一道門縫,王姨只看到那人的臉隱沒在一片黑暗里,猶如人間的惡魔。
惡魔竟然打算要燒死整個七街坊的人,只為了抓到那個受了重傷的女人!
王姨趕緊跑回房間,對紅瑤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現(xiàn)在你必須要離開。那些人太不是個東西了,他們要放火燒了整個七街坊!我們這里住了上千人,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白白送命。姑娘,算我求你了!求你行行好,別連累我們這些可憐人!”
蜷縮在角落里的女子,慢慢地站起來。
王姨撇過頭,不敢去看她臉,只能小聲地哭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你只是做了正確的選擇而已?!?/p>
她撕下了一片裙擺,蘸著自己的血快速寫下幾行字,又拔下頭上的白玉簪,一并塞給王姨。
“煩請將血書交給玄鏡司林姓女大人?!彼曇舭l(fā)顫卻字字清晰,“這簪子當(dāng)謝禮,我無人可信又走投無路,只有請托于你,請務(wù)必幫忙!”
說罷,紅衣女子就拖著傷腿翻過后院矮墻,落地時故意弄碎路邊的陶罐,發(fā)出聲響。
王姨剛攥緊簪子和血書,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又親耳聽到墻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朝著那女子逃離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