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抵就是心灰意冷。
對于官場,當了十二年縣令的杜懷生雖從來不跑官,但官場里面的事他門清。
他知道大周的官場是什么樣子的。
他知道要想向上爬需要做什么。
他只是不恥于那樣去做罷了!
至于陳小富……他肯定是有本事的人,不過少年得志者狂,未來如何難料。
他依舊望著夜空中的繁星,終究有些不甘,徐徐又道:“監(jiān)察院成立之后,朝廷現(xiàn)在是缺大量的官員,陳爵爺若執(zhí)掌朝廷或許與潘不負廖世坤二人不一樣,但又能怎樣呢?”
“越是上面的官,就距離下面越遠。”
“皇帝不知百姓苦,以為皆食肉糜。”
“丞相不知縣官苦,以為皆在勾欄聽曲……”
“這些年本官自認為還是做了一些事,可又有何用?那些事根本就傳不到吏部,更不會被這位陳爵爺知道。”
他擺了擺手:“這東西,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臨安城守葛子健你知道的,他可是錢士林錢首輔的人,可又怎樣呢?”
“錢老告老,葛子健就未能再進一步!”
“聽說陳爵爺還在臨安的時候,錢老就向陳爵爺引薦過葛子健……錢老有眼光?。 ?/p>
“現(xiàn)在陳爵爺一飛沖天,估摸著葛子健的官運就要來了。”
他又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這還是得益于錢老為他提前鋪好了路。”
“不說這事了!”
“明兒個記得去將咱們甘源縣的那幾個大商賈請到衙門里來,戶部這稅改的政策得給他們好好說說?!?/p>
“這是個好事啊!”
“我思來想去,能做出如此重大決策的人,不太可能是戶部李尚書,倒更像是陳爵爺?shù)氖止P!”
苗師爺微微一怔:“陳爵爺可是個大文人,他如何懂得商業(yè)之弊?”
杜懷生略一沉吟:“你說的也是啊,三月文峰閣選文,聽說這位爺許多文章都進入了最后的評選階段?!?/p>
“他的文章是一定會入文峰閣的,聽那些商人們說,那些大儒們現(xiàn)在難以做出選擇的是他的詩詞究竟有多少能入文峰閣的第七層……至于經(jīng)商他肯定是不懂的……或許是他身邊的幕僚給他出的主意吧?!?/p>
苗師爺想了想,覺得也只能是這樣。
他又說道:
“東家,陳爵爺是監(jiān)察院御史,他……他怎么有權(quán)做這件事?”
杜懷生微微一笑:
“現(xiàn)在的陳爵爺,可定咱們大周的任何事!”
苗師爺大吃了一驚,細細一想,剛才東家說這位爺恐怕會位極人臣,那他確實可以定大周的任何事。
杜懷生又道:
“按照陳爵爺?shù)氖┱悸穪砜?,商業(yè)將是接下來的重中之重,商人的地位也會越來越高。”
“這是個最好的機會,希望咱們甘源縣的商人們能安下心,繼續(xù)在咱們甘源縣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p>
師爺躬身應(yīng)下,卻很是不甘的說了一句:
“東家正當年富力強之時,又有真才實學(xué)之能,恰大周最需要人才之際……屬下還是認為東家應(yīng)該去爭一爭!”
杜懷生咧嘴一笑,“如何爭?”
“東家曾經(jīng)不是有個好友叫典范么?”
“去歲末,陳爵爺將刑部所有官員一網(wǎng)打盡,他卻將典范典先生從刑部司門司的一個小小的掌固一家伙就提拔為了刑部尚書!”
“這是多大的魄力?”
“這足以說明陳爵爺是真能夠不拘一格降人才的!”
“東家與典尚書曾經(jīng)有過風雪煮酒抵足而眠之情,典尚書又是陳爵爺?shù)挠H信……”
“東家大可以以典尚書的名義去見見陳爵爺,許能覓得一絲機緣!”
杜懷生雙眼一亮,卻又漸漸黯淡:
“聽說江北道的刺史想見陳爵爺都吃了閉門羹,你覺得我這小小縣令能……”
就在這時,后院的照壁后走來了兩個人!
一個聲音傳來:
“你這個小小縣令能讓本爵爺親自前來一見,本爵爺?shù)故窍胍纯蠢戏锻扑]的人有多大的本事!”
當這個聲音傳來的時候,杜懷生大吃了一驚!
因為來者聲稱‘本爵爺’!
他們?nèi)私蕴ь^看去,便見昏暗的燈光下,兩個玉樹臨風的少年徐徐走來!
這么年輕好看的爵爺,他不是陳小富還能是誰?
這一瞬間,杜懷生的心肝兒頓時砰砰直跳!
他連忙起身,快步走出了涼亭,沖著迎面而來的陳小富躬身一禮:
“下官甘源縣縣令杜懷生,拜見陳爵爺!”
還在涼亭里的那位師爺一聽,慌忙就跑了出來,他站在了杜懷生身后一步,一撩衣擺就跪了下去:
“小人杜縣令師爺苗流水,拜見陳爵爺!”
涼亭里那個戴著黑色面罩的女子也站了起來,她雙眼微微一瞇,并沒有走出涼亭,也沒有見禮。
這苗師爺扭頭一瞧,急忙低聲吼了一嗓子:
“小芳,快過來給陳爵爺見禮!”
那叫小芳的姑娘垂頭,這才不甘不愿的抬步走出了涼亭。
她也站在了陳小富的面前,卻并沒有跪拜。
她給陳小富道了個萬福就站直了身子。
聲音極低頗為不愿:“民女姬小芳見過陳爵爺!”
陳小富多看了這叫小芳的姑娘兩眼。
小薇是他的未婚妻,貌若天仙。
楚國那位九公主叫楚阿蓮,天下四美之一。
魏國那位太子太師卓冼云卓老大儒的孫女名叫卓九妹。
眼前這個戴著面巾的姑娘,她叫姬小芳……
這不知不覺中四大村姑就湊齊了。
看這小芳姑娘這高挑的身材,起伏的山巒,還有垂在胸前的兩條又粗又長辮子……
陳小富有一股揭開她面巾的沖動。
“免禮……”
陳小富忍著這沖動抬步向涼亭里走去。
“杜縣令,”
“下官在!”
“煮茶!”
“……好!”
陳爵爺要喝茶,杜懷生當然求之不得。
師爺苗流水的身份自然是上不得臺面的了,但他又不能離開,也不想離開。
他只能侯在這涼亭外。
姬小芳這姑娘不懂這些道道啊,她正要抬步入涼亭,又被苗師爺給叫?。?/p>
“小芳,就在三舅身邊,不要亂動!”
姬小芳面巾下的小嘴兒張了張,她又看了一眼涼亭里的陳小富,她收回了了視線,微微垂頭站在了苗師爺?shù)纳砼浴?/p>
杜懷生點燃了茶爐,并沒有和陳小富矯情說自己這小小縣令沒有好茶——
陳爵爺是來喝茶的么?
當然不是!
陳爵爺剛才說是老范推薦的他……那一定就是典范了!
他沒有料到一飛沖天的典范這么多年過去了竟然沒有忘記他,竟然還向陳爵爺舉薦了他!
杜懷生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是典范給他的!
他必須珍惜,畢竟……誰當官不想更進一步呢?
若是通過了陳爵爺?shù)目己?,自己的名字被這位爺記住,將來在官場上的路就更好走了!
至于考什么……肯定是治理一方之經(jīng)驗。
這個他杜懷生還真不擔心。
因為他真的在這十二年里摸索總結(jié)出了不少經(jīng)驗。
除此之外,對于大周當下境況他也頗為了解,知道大周之弊端在何處,尤其是在商業(yè)上,他比許多的官員都看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