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這邊林聽還沒反應過來。
身后,江書臣抓著杰西的衣領(lǐng),用力地搖晃著。
“你胡說八道什么?”
“江遇怎么可能死掉?”
“江遇不會死?!?/p>
江書臣和江遇從小到大,當了這么多年的兄弟。
兩人心靈相通,比親兄弟還親。
多少歡聲笑語此刻間,如潮水一樣涌進江書臣的腦海里。
那個鮮活的男人,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絕對不可能。
“江遇在哪里,你告訴我,江遇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受傷了,殘廢了?”
“所以他不敢面對大家?”
“他在哪,我去接他?!?/p>
面對江書臣的失控,杰西一臉沉默。
杰西任由江書臣拎著他的衣領(lǐng)又搖又晃。
無論江書臣怎么搖晃他,他都只有一道沉重的回答聲,“Mr江真的已經(jīng)死了?!?/p>
“你胡說八道?!?/p>
一記重拳落在杰西有著一道疤痕的右臉上。
向來沉穩(wěn)淡定的江書臣,從來不會這般失控。
這是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這般打人。
挨了重拳的杰西,語氣反而更加堅定,“Mr江真的已經(jīng)死了!”
這個噩耗對周自衡來說,同樣,無疑也是一記重拳。
他抱著懷里的柚子,后背緊崩著,用力攥住柚子的衣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盡管江遇做了很多的渾蛋事情。
可江遇始終是他的兄弟。
周自衡永遠記得,當年他在周家受排擠,人人都不待見他,虐待他,算計他,坑害他,只有江遇和江書臣愿意和他做朋友。
寬闊的肩膀像是被無形的巨石碾過。
每一次呼吸,心臟都帶是帶著玻璃碴滑過的澀痛,指尖也不受自控地發(fā)麻,顫抖。
唯有緊緊抱著懷里的柚子。
見柚子面前的林聽,狀態(tài)不太好,他趕緊抽了一只手,扶著林聽的手臂,“你還好吧?”
林聽的眼神是散的。
像是蒙著一層散不開的霧氣一樣。
周自衡說話時,她的目光停留在半空的某個焦點上,沒有聚焦,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空茫。
仿佛靈魂被生生剜去了一塊,只剩下身軀還在強撐著。
直到周自衡把柚子單手抱在懷里,又把林聽摟過來,揉了揉她的腦袋,她的身體這才無意識地動了一下。
抬眸時,像是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似的,茫然地看向周自衡。
周自衡知道,江遇始終是和林聽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
不管他們的感情破裂成什么樣子,林聽的整個青春里都有江遇抹之不去的記憶。
唯有抱緊她,才能給她安慰的力量。
結(jié)實有力的長臂,溫柔又小心翼翼地圈著林聽雖是大著肚子,卻依舊纖細瘦肉的雙肩。
林聽主動靠在周自衡的懷里,又笑又哭。
“都是他活該的?!?/p>
“如果他不把我和柚子擄去那個不知道國家地名的小島上,怎么可能會發(fā)生這么多的事情?”
江遇甚至差點害她,失去她最愛的柚子。
他就是活該的。
她喃喃地重復著這句話,“他活該的,他活該的……”
可是,她一點也不快樂。
那個鮮活的江遇,就這樣消失在了人世間。
帶走了他一切的罪孽,卻依然無法抹掉林聽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那些痛苦。
真正應該贖罪的那個人,是江遇。
他這樣一死了之,算什么?
要她和柚子原諒他嗎?
不可能……就算是他死了,她們依然不會得原諒江遇,可是胸口為什么會有玻璃碴劃過的疼痛感?
周自衡怕林聽情緒失控,把懷里的柚子遞給了宋律風。
抱著柚子的宋律風安慰著林聽,“小聽,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p>
林聽從周自衡的懷里抬起頭來,撫著大大的肚子,拼命地搖頭,“我沒有難過,他是活該的。”
“小聽……”張淑琴最了解自己這個女兒。
她雖然恨著畜生不如的江遇,可是她的心沒有那么狠毒,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江遇死。
她只想著余生各自安好,各走各的獨木橋,再無瓜葛。
張淑琴抓著林聽冰涼的手,“這樣對江遇來說,未嘗不是解脫。他太偏執(zhí)了?!?/p>
他要是還活著,看著林聽和周自衡在一起,說不定還會說出什么偏執(zhí)的事情來。
死了,未嘗不是解脫!
林聽還是和剛才一樣,流著淚,重復著,“他活該的……”
“對,對,對,小聽,江遇活該的。”林振宇走上前,安慰她,“你別難過。你還懷著周自衡的孩子,江遇這個大渣男要是不把你擄走,也不會發(fā)生這些事情,他死有余辜……”
周國立一把將林振宇拉開,“你就閉嘴吧,不會安慰人,別亂安慰人。”
所有人都知道,林聽雖然嘴上說著江遇活該的,可是她心里也不好受。
就林振宇這個活寶,不知道自己親妹妹的心思嗎?
張淑琴瞪了林振宇一眼,壓低了聲音,狠狠警告,“你給我閉嘴!”
林振宇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話了。
他又望向抱著大著肚子的林聽的周自衡,道:“周自衡,我妹妹肚子這么大了,你什么時候娶她?”
張淑琴用力掐了林振宇一把。
幾差沒把他的肉給掐掉,“你能不能別說話?”
“你掐我干嘛?”
“叫你閉嘴?!?/p>
“我說的是實話啊,我妹妹肚子都這么大了,周自衡應該安排娶她的事情了?!?/p>
“振宇,少說兩句。”還是林建國站出來,拉了林振宇一把,林振宇才沒再繼續(xù)說話。
林聽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女兒,林建國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林聽雖然恨江遇,卻也不愿意他就這樣好端端的死掉了。
他壓低了聲音,在林振宇面前提醒道,“你妹妹肯定是要風風光光嫁給周自衡的,到時候我會替她安排婚禮,給她準備嫁妝。但是江遇剛剛?cè)ナ?,這件事情緩一緩再說。”
一行人離開了機場。
杰西跟著周自衡和林聽,回了君悅府。
周自衡安頓了林聽和柚子,單獨留下了杰西。
“這一路辛苦你了!”
杰西站在周自衡面前,“周先生,Mr江死之前吩咐過,以后要我保護林小姐和小柚子的生命安全。所以,請您允許我以后留在林小姐和小柚子身邊。”
“她們的安全我自有安排?!?/p>
就算這個國際雇傭兵組織,口碑再好,周自衡還是更信任自己身邊的洛高。
周自衡淡淡道,“你現(xiàn)在自由了?!?/p>
“我收了Mr江的錢,和他簽了五年的生死合同。Mr江生前的遺言,就是要我好好保護林小姐和柚子母女倆。放心,我不會打擾到你們的生活,但我會在暗處做好我的分內(nèi)之事。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周先生要是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p>
說著,藍眼睛的杰西,遞給周自衡一張名片。
隨即離開這間屋子。
走遠兩步,又回過頭來,看著神色隱藏在一片陰云中的周自衡,“周先生,還有,Mr江死之前讓我轉(zhuǎn)告你,如果你敢對林小姐不好,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你?!?/p>
……
柚子回國的消息傳開后。
周自衡的母親朱麗媛,三番五次來到君悅府想要見周自衡,人影還沒有見到,就被洛高轟走了。
朱麗媛不甘心。
一天往君悅府跑了好幾趟。
這一次有備而來。
拿著個大喇叭,在周自衡的別墅外,大聲吆喝。
“周自衡,林聽就是個掃把星,一臉克夫相?!?/p>
“江遇就被她克死的,你不能娶她?!?/p>
周自衡的別墅裝了防噪音的玻璃。
這玻璃不僅防噪音,還防爆,防彈,防撞。
就是朱麗媛拿著大喇叭在外面喊,里面的人也聽不見。
洛高知道朱麗媛這樣鬧事,叫了兩個人,一左一右拖著朱麗緩的胳膊將人強行拖走。
然后報警處理。
朱麗媛被拖了一半,一盆水潑過來。
那是張淑琴端出來的水,全部潑在朱麗媛的身上。
“你這個潑婦,我女兒哪里得罪你了,你要這么詆毀她的名聲?”
“我看你才是克夫相。周才昆就是因為睡了你這種倒霉女人,才會被自己的親兒子囚禁起來。”
“怎么,難不成你也想讓周自衡把你也囚禁起來?”
洛高站在旁邊,“淑琴阿姨,你這個建議可以。我回頭就告訴我家家主?!?/p>
一身濕淋淋的朱麗媛,狼狽至極地望著洛高,“他敢,我是他媽?!?/p>
張淑琴哼了一聲,“你也配?我告訴你,以后周自衡是要娶我女兒為妻的,我這個當丈母娘的才是周自衡的未來的媽?!?/p>
朱麗媛想要撲上去和張淑琴打架,卻被洛高的手下死死地摁著。
既然是摁著,她仍然破口大罵,“你這個老不死的,那是我兒子,你也配?”
嘩啦!
又是一盆水潑在朱麗媛的身上。
旁邊的周國立問,“老婆子,還要水嗎,還要我去端。”
張淑琴一手叉腰,把空盆遞給周國立,“你去給我端盆尿出來,這老女人要是再敢說三道四,潑她一身尿?!?/p>
對付潑婦,就要對更潑婦的辦法。
他們的女兒林聽命已經(jīng)夠苦了。
眼看著好不容易回到鵬城,就要嫁給周自衡,這個老女人又出來搞事情。
張淑琴怎么肯讓她破壞小聽和周自衡的婚事?
門都沒有。
周國立很快端了一盆尿出來。
那是周國立讓盼盼現(xiàn)拉的尿,兌了水。
張淑琴接過去,“洛高,讓你的兩個手下讓開?!?/p>
說著,嘩啦一聲,對著朱麗媛劈頭蓋腦地潑下去。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朱麗媛差點被嗆到。
狼狽的她只顧清理身上的污水,哪還有功夫和張淑琴斗嘴?
張淑琴終于乳腺通暢了,叉起腰來,開始狠狠警告:
“朱麗媛,你不要以為我們小聽沒人疼沒人愛?!?/p>
“有的是人保護她。”
“你要是再敢來惹事,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說完,她把一個鐵盆,砸在朱麗媛面前,“滾!”
正好這個時候,公安同志趕過來,“朱女士,我們接到報案,說你擾亂公共秩序,噪音擾民,甚至侵犯他人名譽權(quán),有誹謗侮辱行為。請跟我們走一趟?!?/p>
“哎!你們干什么,我被這個死女人潑了一身尿,你們不抓她,反倒抓我,還有沒有王法了?”
手銬銬在朱麗媛手上時,朱麗媛又要準備撒潑了。
張淑琴倒是態(tài)度極好,“同志,你們也聽到了,她罵我死女人?!?/p>
朱麗媛被帶走了。
洛高回到別墅里。
一身矜貴的周自衡,站在落地窗前,看著被帶上警車的朱麗媛,臉色陰沉。
“找個律師,讓她多在拘留所呆一段日子。”
“等她出來后,把讓她和老爺子作半,就一直呆在東樓吧?!?/p>
周老爺子周才昆,幾乎已經(jīng)被囚禁在了山莊東樓。
以后這個朱麗媛,也別想再出來了。
這兩個人一個是他的父親,一個是他的母親。
卻是此生讓他最痛恨的人。
“不要讓她再出現(xiàn)在林聽面前。”
唯有林聽和柚子,還有林聽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他這輩子要守護的人。
警車帶著朱麗媛,消失在小區(qū)的內(nèi)部彎道。
洛高站在身后,問,“家主,林小姐和柚子都平安回來了。您看,您和林小姐的婚事?”
這是在林聽失蹤之前,周自衡便已經(jīng)吩咐洛高去準備的事情。
只是因為林聽的突然失蹤,暫停了。
洛高又問,“我是繼續(xù)去準備嗎,家主用不用再安排一場真摯的求婚?”
周自衡挺拔偉岸的身影,映在夕陽余暉的逆光中。
投在地上的影子,透著一層淡淡的愁容。
他深吸了一口氣,指節(jié)用力攥緊,“過段日子吧?!?/p>
江遇的去世,林聽嘴上說著他是活該的,其實心里也不會太好受。
若是在這個時候求婚,就算是林聽答應了,周自衡也內(nèi)心不安。
畢竟江遇也曾是他最好的兄弟。
“她大著肚子,辦婚禮也很辛苦?!?/p>
婚紗也是照著她未懷孕的時候定制的。
不如等到這個孩子生下來后,再求婚,給她辦一場浪漫的婚禮。
那個時候,大家對江遇去世的痛苦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忘一些。
周自衡轉(zhuǎn)身,朝著旋轉(zhuǎn)樓梯走上去,到了柚子的房間門口,站在那里,并沒有進去。
門里,林聽和柚子坐在玩具桌前。
柚子面前堆了一堆的玩具,她卻沒有什么心思玩。
手上的一個玩具,被林聽拿開,隨即拉著女兒的一雙小手,耐心地和女兒講著話。
“柚子,那個人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你是不是……心里也很難過?”
柚子點點頭,淚水砸落下來。
要不是柚子從小經(jīng)歷的多,她親眼見到江遇死在她面前,恐怕會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小小的人兒,被林聽抱緊懷里,“那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已經(jīng)原諒他了。沒關(guān)系的,不管你做什么樣的決定,媽媽都支持你。”
依偎在媽媽懷里的柚子,感受到媽媽強有力的心跳聲,身份里注入了一股強有力的安全感。
太久沒有這樣被媽媽抱著。
柚子深深扎在媽媽的懷抱里,不愿意出來。
小丫頭的淚水浸濕了林聽胸前的衣襟,“媽媽,那個人曾經(jīng)害死了你。我沒有辦法原諒他,但是我不希望他死掉。我還是更喜歡周爸爸,但是我真的不希望那個人就這樣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