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一死,賀蘭辭又被判處極刑,永昌和府在一夜之間跌落谷底。
昔日受寵的姨娘們在知道這個(gè)消息以后,紛紛收拾細(xì)軟準(zhǔn)備在抄家前逃離這個(gè)吃人的侯府。
永昌侯夫人身邊的婆子一臉慌亂的沖進(jìn)佛堂:“夫人,不好了……”
永昌侯夫人虔誠的跪在觀音像前,聽到婆子的聲音以后才緩緩睜開眼:“觀音在上,有什么事情值得你這么慌不擇路?”
婆子一愣,隨后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心神,但是即便如此,她的聲音也在不受控制的顫抖:“夫人,侯爺,侯爺沒了……”
永昌侯夫人右眼微跳良久才放下,一直在胸前合十的雙手。:“蘭辭呢?”
“公子,公子他……秋后問斬?!逼抛诱f完這句話不由得紅了眼。
永昌紅夫人手里的佛珠突然斷裂,108顆佛珠四處散落,再也尋不回來。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最后苦笑一聲:“這便是因果報(bào)應(yīng),誰也阻攔不了!”
婆子抬手抹了一把淚,心中酸澀難忍,要知道賀蘭辭也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就猶如自己的孩子一般。
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那個(gè)昔日乖巧上進(jìn)的孩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被詮釋遮住了眼,然后走上了歧途卻無能為力。
“夫人,侯府親眷被判流放,如今已經(jīng)亂作一團(tuán)了,她們,她們正鬧著要逃跑,我們又該如何是好?”婆子看著永昌侯夫人,開口問道。
“逃?能逃到哪里去呢?”永昌紅夫人轉(zhuǎn)過身緩緩?fù)庾撸粗h(yuǎn)處逐漸落下的太陽,輕聲說道,“普天之下莫非黃土,她們受侯府恩澤,衣食住行皆奢侈無度,如今自當(dāng)也要贖侯府所犯下的罪責(zé)!”
永昌侯夫人的話音剛落,便有小廝哭喊著,連滾帶爬的向著佛堂跑了進(jìn)來:“夫人,夫人,有官兵闖了進(jìn)來,夫人!”
小四撲倒在永昌侯夫人的面前,眼中滿是驚恐:“夫人,他們,他們來抄家了……”
小廝的話尚未說完,身穿官服的孟軒已然立于他的面前。
孟軒看著站在那里一身素衣的永昌侯夫人。臉色微沉,隨后抬手作揖:“侯夫人!”
永昌侯夫人看著孟軒,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官兵身上,良久,她才收回目光,輕輕的應(yīng)了一聲:“少卿大人!”
“侯夫人,下官奉命前來抄家,還請侯夫人莫要為難下官?!泵宪幙粗啦罘蛉说难劬?,一字一句的說道。
“少卿大人客氣了,如今的我哪里還是什么侯夫人,又有什么本事為難大人?”永昌侯夫人收斂目光,自嘲的笑了笑。
“老侯爺曾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侯夫人的父親更是配享太廟,陛下準(zhǔn)許夫人合離之請,未沒收侯夫人的嫁妝,還請侯夫人提供您的嫁妝單子,好讓下官分辨?!泵宪幙粗媲暗挠啦罡蛉耍p聲說道。
聽到孟軒這番話的瞬間,永昌侯夫人猛的抬起了頭:“少卿大人方才說什么?”
孟軒眉眼舒展,緩緩走上前,壓低聲音說道:“夫人這是太后娘娘親自去找了陛下,為您求的恩典,太后娘娘奪下官轉(zhuǎn)達(dá)一句話!”
永昌侯夫人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向孟軒。
孟軒頓了頓,隨后輕聲說道:“太后娘娘說賀蘭辭罪孽深重,便是她想,也不能違背大周律例留他一條性命,她能做到的便是還你自由!”
即便在知道賀蘭辭即將秋后問斬,也沒有太大情緒波動(dòng)的永昌侯夫人,在這一瞬間紅了眼。
她沉默許久,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才對著皇宮的方向緩緩跪下,然后磕了一個(gè)重重的響頭:“多謝太后娘娘恩準(zhǔn)!”
孟軒對這位永昌侯夫人的過往并不清楚,但是從這一刻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來自她內(nèi)心的狂喜,一個(gè)母親在知道自己的兒子作惡多端,即將受到懲罰的時(shí)候,沒有太多傷心,也不覺得懊悔,卻在知道自己終于可以拿到那一紙合離書的時(shí)候,淚流滿面。
孟軒并沒有打擾永昌侯夫人的跪拜,他一直在身旁靜靜的等待著,直到這位尊貴的侯夫人收斂起情緒,他才開口道:“侯夫人,不,夫人,還請您,將您的嫁妝單子拿出來!”
“我本家姓楊!孟大人可以喚我一聲楊夫人!”楊夫人看向面前的孟軒,頓了頓,隨后說道,“在抄家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一求孟大人。”
孟軒微微蹙眉:“楊夫人請說!”
“我與那永昌侯雖然并沒有什么感情,但畢竟是拜過堂成過親的,我進(jìn)過他家的族譜,也為他生了一個(gè)嫡長子,雖然我痛恨他,但是也不忍讓他曝尸荒野,懇請大人讓我為他收尸,也讓我見一見我那沒出息的兒子?!睏罘蛉丝粗媲暗拿宪帲p聲祈求道。
此事孟軒在來這里之前便曾問過易子川的意思,他雖然不知道這位楊夫人年少時(shí)與永昌侯府的恩怨,但是卻能從易子川的態(tài)度中,依稀察覺到幾分。
“可以!”孟軒看著楊夫人的眼睛,低聲說道,“只是那賀蘭辭所做之事過于惡毒,楊夫人去見他的時(shí)候,身邊得留一個(gè)我們大理寺的人?!?/p>
楊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明白的,我只是去見他最后一面!等處理完這里的事情,我也該回那個(gè)原本就屬于我的地方?!?/p>
孟軒微微頷首,不再多說什么。
楊夫人看向一旁的管事:“帶孟大人去拿他需要的東西吧!”
管事應(yīng)了一聲,隨后便走到孟軒面前:“孟大人,請隨我來!”
去庫房的這一路上,孟軒時(shí)不時(shí)的就能聽到一陣陣的哭聲,尤其在經(jīng)過一處偏房的時(shí)候,里面的哭聲震耳發(fā)聵。
惹得孟軒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那里住的是什么人?”
“是侯爺?shù)逆遥捞m小娘!”管事提起這個(gè)名字的時(shí)候,眼中不由得帶上了幾分厭惡。
孟軒來這里只是抄家流放,并不想鬧出什么人命,雖然他帶來的人都是大理寺的,不會(huì)做什么過分的事情,但是這院子里的人哭的這般凄慘,鬧得他有些不放心,猶豫了一會(huì)兒,還是決定去院子里瞧一瞧。
那管事見孟軒要去偏房,也并沒有攔著,只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一走進(jìn)院子,孟軒便聽到了鋪天蓋地的哭聲,他皺著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侍衛(wèi),眼中帶了幾分不解:“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侍衛(wèi)一瞧見孟軒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他立刻跑到孟軒的身邊,無奈的說道:“大人,這對母女簡直,簡直……”
孟軒見他半天說不出來話,一張臉還脹得通紅,心下有了猜想,正準(zhǔn)備讓他去叫兩個(gè)婆子進(jìn)來,屋子里的母女卻聽到了她的聲響,突然沖了出來。
“大人,大人!”依蘭小娘瘋了一般的沖出來,一把抓住了孟軒的小腿,跪在他面前痛哭哀求,“大人,我一階女流,手無縛雞之力,你讓我?guī)е畠喝ツ堑戎男U之地,我們哪里有活下來的本事,求您,求您給我們一條活路,您若是不嫌棄,我和女兒可以一起伺候您,大人……”
孟軒聽到這番話的時(shí)候,臉?biāo)查g漲得通紅,他猶如被什么臟東西碰到一般,瘋狂的甩開依蘭小娘,然后一個(gè)箭步跳出去老遠(yuǎn),生怕這廝又纏了上來:“這位娘子,你在說什么混話!我等只是奉命辦事,可不是那等子腌臜潑才!”
依蘭小娘還打算撲上去,卻被管事伸手?jǐn)r?。骸澳隳皇钳偭耍概彩桃环虻墓碓捘愣颊f得出來,縱然你出身低賤,可是二小姐也是堂堂正正的賀家小姐,你這般不是在折辱你自己的親生女兒嗎?”
“小姐?”依蘭小娘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什么小姐?永昌侯府都倒了臺(tái),她還能是個(gè)什么小姐,那個(gè)老婆子一輩子都在這后宅里頭,你知道什么是流放嗎?你知道流放的路上,我們這些女子會(huì)受什么樣的折磨嗎?折辱?就算受盡侮辱又怎么樣,那起碼可以活下去,如果真的去了流放之地,她哪里還有命在?”
管事當(dāng)然明白,他們不過都是些女子孩童,被送到那種地方,貧困交加,有沒有人為他們打點(diǎn),身體弱一些的人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可是她從小就在楊夫人身邊長大,跟著她一起讀書識(shí)字,也學(xué)了一股子的傲氣。
在她看來,人哪怕是死了,也不能活的沒有氣節(jié),可對于從底層爬上來的依蘭小娘而言,這世上沒有什么比能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了。
孟軒看著滿臉絕望的依蘭小娘,雖有不忍,但還是說道:“去請兩個(gè)婆子過來!”
侍衛(wèi)仿佛松了一口氣般,立刻跑了出去。
依蘭娘子眼看沒了希望,便頹然的坐在了地上,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賀如煙從里屋跑了出來:“小娘,你別這樣,縱然我們被流放,我那些閨中好友,還有語若姐姐,她們肯定會(huì)給我們送銀子來的……”
“啪!”依蘭小娘抬起手,猛的一槍打在了賀如嫣的臉上,“蠢貨!你這個(gè)蠢貨!你一個(gè)卑賤之人的女兒,她們愿意與你交好,只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你竟然真的以為她們與你是好友,我精明了一輩子,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gè)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