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十里瑯珰被濃霧包裹,五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易子川的靴子碾過潮濕的山路,發(fā)出細微的咯吱聲。
他身后,秦蒼和兩名暗衛(wèi)如同鬼魅般無聲移動,四人排成一列,貼著山壁前行,盡可能的縮小自己的身體,不讓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存在。
\"王爺,這地方看起來太正常了。\"秦蒼壓低聲音,右手始終按在刀柄上,晨霧在他睫毛上凝結(jié)成細小的水珠,\"茶農(nóng)、山路、茶園,沒有任何異常。\"
易子川的目光掃過山坡上勞作的茶農(nóng),那些人穿著粗布衣衫,背著竹簍,動作整齊得過分。
\"就是太正常了才可疑。\"易子川聲音冰冷,\"你注意看那些采茶人的手。\"
秦蒼瞇起眼睛細看,心頭猛地一跳,那些\"茶農(nóng)\"虎口處都有厚繭,那分明就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跡。
\"張郁仁說接人地點在西北面的老茶道。\"易子川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羊皮地圖,指尖點在一條幾乎被抹去的細線上,\"這條路三十年前就被廢棄了。\"
四人避開主路,轉(zhuǎn)向西北方。
荒廢的茶道石階縫隙里鉆出野草,青苔覆蓋了大部分路面。
“等一下!”走在最后的暗衛(wèi)突然蹲下,從苔蘚中摳出一小塊暗紅色的痕跡。
“怎么了?”秦蒼的臉色驟變。
\"是血。\"他用指尖捻了捻,\"不超過三天。\"
易子川眼神一凜,加快腳步,可隨著太陽升起,此處的霧氣卻詭異的越來越濃,他們的警惕心也不由得越來越高。
忽然,走在前面的秦蒼猛地停住,抬手示意。
霧中隱約現(xiàn)出一座茶亭的輪廓,腐朽的木柱傾斜著,茅草頂塌了一半,儼然是早就廢棄了的,可偏就這樣的一處茶亭里,一個佝僂身影赫然坐在其中,擺弄著面前簡陋的茶具。
\"有人。\"易子川右手按上刀柄,左手打了個手勢。兩名暗衛(wèi)立即散開,隱入霧氣中。
茶亭里的老人戴著寬大斗笠,讓人看不清他的樣貌,枯瘦的手指正在擺弄著茶具,聽到腳步聲后,他頭也不抬,只低聲說道:\"客人來早了。\"
秦蒼握著刀柄的手不由用力:\"什么意思?\"
\"每月十五才接新茶。\"老人慢悠悠地往破茶壺里添水,手腕上的銅鈴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今日初八,客人不就是來早了嗎?\"
易子川與秦蒼交換一個眼神。他在老人對面坐下,斗笠的陰影遮住了他的面容:\"我們要得急,等不了那么久!我可以加錢!\"
老人終于抬頭。
那是一張布滿疤痕的臉,他的左眼渾濁發(fā)白,右眼卻異常清明。
凌厲的目光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易子川一行人,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易子川腰間玉佩上時,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規(guī)矩不能破。\"
\"若我們非要破呢?\"秦蒼的刀尖已抵上老人咽喉,刀鋒在皮膚上壓出一道細痕。
\"咔嚓\"一聲,老人手中的茶盞突然碎裂。
幾乎同時,二十余名持刀漢子從濃霧中現(xiàn)身,將他們團團圍住。
這些人穿著茶農(nóng)服飾,分明就是普通的采茶人,可如今卻個個手持利器,目露兇光。
\"王爺小心!\"秦蒼三人長劍出鞘,劍鋒劃破霧氣,迅速圍住易子川,將他護在中間。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你們這些人啊,總學(xué)不乖,非要來送命。\"
他大笑著,隨后猛地后仰,整個人竟沉入地板之下。
茶亭地面轟然塌陷,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易子川下意識的想要追上去,卻被那些大漢攔住,沒辦法,他們只得先跟這些走狗較量一番。
混戰(zhàn)中,易子川連斬三人,他手里的額長劍早已不滿血跡,鮮血濺在殘破的茶亭柱子上,將本就灰暗的柱子,染得更深。
他回頭時,發(fā)現(xiàn)老人已不見蹤影,只剩地板上像一張獰笑大嘴的黑洞。
\"追!\"易子川毫不猶豫跳入洞中。
暗道里陰冷潮濕,兩側(cè)的石壁上滲出冰冷的水珠。
易子川貼著墻壁前行,聽到前方傳來鐵鏈晃動的聲響,他們加緊步伐追了上去,卻發(fā)現(xiàn)盡頭是一間寬敞的石室。
秦蒼看著墻上那銹跡斑斑的鐵鏈,以及地上散落著女子發(fā)簪和撕碎的衣料,心中一凜,鐵翼徽的案子尚且歷歷在目,可如今,他們又一次發(fā)現(xiàn),以女子血肉來斂財?shù)牡叵率摺?/p>
石室的角落里堆著十幾個木籠,最小的僅能容下一個孩童勉強容納,而每個木籠里,都是斑斑血跡。
\"被他跑了!\"秦蒼猛地踢翻一個木籠,籠底的稻草上沾著新鮮的血跡。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個暗衛(wèi)發(fā)現(xiàn)石室另一頭,有條向上的階梯,隱約傳來馬蹄聲和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響:“王爺,這里!”
易子川等他們追出洞口,山路上只余飛揚的塵土。
三輛黑色馬車正在濃霧中遠去,車轍印到懸崖邊突然消失。
\"見鬼了。\"秦蒼不可置信地望著深不見底的懸崖,\"難道真跳崖了?\"
易子川蹲在懸崖邊緣,手指撫過石面上的刻痕,幾道深深的鐵索磨痕在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是吊橋。\"他抓起一把碎石拋向懸崖,石子飛出不遠就碰到什么硬物,發(fā)出金屬碰撞聲。
霧氣突然劇烈翻涌,懸崖對面?zhèn)鱽砼悠鄥柕目藓埃篭"救命!\"
聲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生生掐斷。
回城路上,幾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他們原本只是想要來找鬼市,卻不想,他們還未找到鬼市的入口,便已經(jīng)窺見其中的殘忍。
秦蒼忍不住看向走在前面的的易子川:\"王爺,接下來我們要怎么辦?\"
\"只有等十五再去了!\"易子川危險的瞇起眼,藏在袖口上的手,不自覺的捏緊,\"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可能要去見見李家的那位當(dāng)家人!\"
遠處茶山上,戴斗笠的老人站在崖邊,目送他們離去。
他掀開衣襟,露出腰間刻著鬼面的銅牌。
銅牌背面,一個\"玖\"字在晨光中泛著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