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今日心緒頻頻失控。
難怪眼淚一流就停不下來。
肚里陣陣寒涼,貼到他掌心熱意,無意識將他摁得更緊。
“我沒有力氣……”
頭疼,肚子酸,又剛跟人大吵完一架,滿心的苦水。
謝云章卻被打個措手不及。
方才還生龍活虎和自己對嗆的人,忽而就這樣軟癱在眼下了。
月事,月事。
月事提前怎么辦?
“我給你請大夫?!?/p>
剛說完這句要站起身,卻聽榻間傳出一聲嗚咽。
聞蟬又恍惚了,還以為是從前的謝云章。
他會熟練地給自己準(zhǔn)備一個湯婆子,叫人照從前的藥方煎了,喂自己喝下。
可這些……
她連埋怨都沒力氣,松了他的手說:“叫青蘿來吧?!?/p>
像是,被嫌棄無用了。
男人立在廊廡處,低頭盯了她幾瞬。
只能轉(zhuǎn)身去尋人。
“啊!提前了?我這就給夫人備湯婆子!”
“捂上就不疼了?”
青蘿忙道:“夫人有個藥方,應(yīng)當(dāng)是三爺您給的!”
她滿眼希冀望著眼前男人。
可謝云章怎么會知道。
他去看陸英。
陸英沉思片刻,“這個藥方……應(yīng)該給過夫人一份,問問夫人?!?/p>
青蘿送了月事帶進(jìn)去,又取了臟污的衣裳,臨走時問:“夫人從前喝的那個方子,可記得放在何處?”
聞蟬并不能確切地想起來,此前謝云章比自己更上心,這個方子是他常備的。
“去我的行李中找吧……”
聞蟬的行李已經(jīng)被送回楊柳巷,陸英只得再策馬回去尋。
換衣裳時,謝云章被趕到門外。
一時好奇那宅子究竟是個什么地方,便隨陸英一道去了。
離國公府不遠(yuǎn),巷子里隨處可見光禿的柳樹。
兩匹駿馬停駐,他窺見“聞?wù)倍帧?/p>
還真是她自己的住處。
王妗母女已從忠勤伯府搬出來,聽說聞蟬要回來一陣,王妗又喜又憂。
大門口駿馬嘶鳴,她定睛一瞧,卻不是姐姐,而是那忘了前事的謝姐夫。
“這是……”
陸英只匆忙解釋一句:“王姑娘,我們來尋些東西?!?/p>
一些箱籠的鑰匙,陸英已依言交給王妗保管。
少女瞥向男人的眼光略有懷疑,顯然是在猶豫。
謝云章只得上前一步,主動解釋:“她月事腹痛,我們來尋她慣喝的藥方。”
王妗看陸英,見她也點(diǎn)頭。
這才領(lǐng)路,“你們跟我來?!?/p>
聞蟬送回來的行李不算很多,但有兩個箱子是上鎖的。
事出從權(quán),她只能打開來,任人翻找了。
謝云章看了其中一只,全是金銀財帛,還有給自己看過的田產(chǎn)地契。
翻找無果,又轉(zhuǎn)向另一只。
探手,先觸到一片柔軟,禁不住捻了捻。
丁零~
一聲鈴鐺的脆響,傳入他耳中。
好在被雜物壓著,聲量不高。
他隱約窺見那條狐裘縫制的白玉帶,有些心虛地轉(zhuǎn)頭掃視
還好,她們都沒在意。
這箱里沒什么紙張,獨(dú)獨(dú)兩樣,他取了出來。
一張是單獨(dú)疊放的紙頁,他展開來。
窺見為首的“休書”二字,便頓時蹙眉。
另一個奏折他不可謂不熟悉,可與這休書一起鎖在箱籠中,他難免好奇。
這是一本參奏。
上頭有自己的名字,有他新婚妻子的名字。
至于落款……
他展開休書,對了一遍。
果然是同一個人。
“我找到了!”
王妗在不遠(yuǎn)處大喊一聲,謝云章將那奏折合上,與那休書一同鎖回箱中。
回國公府的路上,腦中反復(fù)回旋著那個名字。
檀頌。
瓊州府衙通判,六品、偏遠(yuǎn)。
他多半只是個舉子,或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會被放到那么偏僻的地方為官。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比他,先擁有了他的妻子。
謝云章不知抱著何種心態(tài)進(jìn)的屋。
他倒也不是希望,妻子的前一任丈夫權(quán)勢滔天,來尋自己的麻煩。
只是想不通。
她何必屈居那樣一個男人。
他配嗎?
湯藥煎來,他坐于榻邊圈椅,看著丫鬟喂她喝藥,滿肚子都是疑惑。
又想起那條做工精致的鑲玉腰帶,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東西。
和休書,那本奏折放在一起。
究竟是用來取悅誰的?
他思慮深沉,都沒注意屋門被人輕輕推開。
映紅本是再不想接近這男人的,可淺黛今日剛被打,屋里所有人都只圍著聞蟬打轉(zhuǎn),只能她硬著頭皮來提醒了。
“……三爺,到晚膳的時辰了?!?/p>
她言簡意賅,男人卻支著頭,望著榻上,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
“三爺……”
“不吃。”
謝云章似被驚醒了,面色差到極致,身子坐正些。
映紅忙轉(zhuǎn)身跑了,半刻不敢多留。
伺候完聞蟬擦身喝藥,青蘿和陸英都退了出去。
謝云章仍舊坐在那里,默背那張頗為復(fù)雜的藥方。
他雖忘記先前的人和事,背過的書卻爛熟于心。
因而,他要把這藥方背下來,以備今后還有什么萬一。
聞蟬身上冷汗消退,抱著湯婆子醒來時,已近二更天。
這一天發(fā)生的事還挺多。
她慢吞吞回想一遍,躺到這榻上之前,自己并未與他和好。
她們還在吵架呢。
謝云章閑來無事,一會兒回想那箱子里的東西,一會兒又默背那張藥方。
見她醒轉(zhuǎn),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屏著一口氣。
“好些了嗎?”
語調(diào)溫和,聞蟬默默想著。
故而也沒太給他臉色,輕輕點(diǎn)頭。
謝云章等了很久很久,實(shí)在想知道,“我有件事,想問問你?!?/p>
聞蟬沒看他,眼睫低低耷拉著,“嗯?!?/p>
“你和你前一個丈夫……”
只聽這幾個字,她拳頭便捏緊。
“你別問了!”
一睜開眼就又要被他嫌惡,他就算真的很介懷,就不能稍微憋一憋,等到自己好了再吵嗎?
撐著床榻,她默默翻身向里。
“今日身上不方便,公子去書房將就一晚吧?!?/p>
謝云章薄唇緊抿。
其實(shí)是想問,她和前一個丈夫,相處如何?
那參奏上罄竹難書,說他強(qiáng)奪人妻之事,又是否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