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齊婉貞入席,李纓的目光便也跟了過去。
無他,聞蟬和她兩人立在一處,一個昳麗華貴,一個清冷如仙,實在惹眼了些。
又見周遭人都對她頷首示意,看的出來,那不是國公府的姑娘。
“喂,”李纓扒拉一下身側(cè)王妗,“你跟她要好,那個人是誰知道嗎?”
王妗來京都的時日不長,也沒怎么聽聞蟬說起過齊婉貞,故而搖了搖頭,“我不認得她?!?/p>
李纓盯了又盯,漸漸看出兩人間僵硬。
聞蟬待那美人雖客氣,但客氣之中又毫不遮掩不情愿。
嗯,有趣,一定有隱情。
齊婉貞也一直盯著身邊的聞蟬,見她撂下自己就要走,才噙笑開口:“就不問問我,是做什么來的?”
聞蟬兩手端于身前,脊背直挺,雖沒有從前那般對人生出畏懼,卻也到底沒法做到波瀾不驚。
“今日是謝云章生辰,齊小姐自然是來賀壽的,不用問便知?!?/p>
她體面作答,誰料齊婉貞卻搖頭,“不,我是為你來的。”
“為我?”
聞蟬想起那日陶府詩會上,自己百般回避,她卻偏要將自己拉出來現(xiàn)眼。
“本是想邀你出去的,不過想來,謝夫人同我不大熟悉,請不來你,便只能借這個機會登門了?!?/p>
對面人依舊眉目溫順,聞蟬卻在這一番話中,讀出了危機。
“你這次又要做什么?”
國公夫人和齊婉貞聯(lián)手,事態(tài)不容樂觀。
“我嘛……”她真問了,齊婉貞卻故弄玄虛,“先不告訴你,你總會知道的?!?/p>
本該忙碌卻也歡欣的生辰宴,一下變得風聲鶴唳起來。
聞蟬從齊婉貞那里回來,靜靜打量著四周。
人已到得差不多了,連老太太和老國公都已入座。
戲臺邊上,陸英還在盯梢。
老太太點了出《琵琶記》,唱趙五娘堅貞不移,背著琵琶上京尋夫,那戲子已準備就緒。
聞蟬隱隱感知到什么,卻又沒法一下戳穿他們的詭計。
“先入席吧。”
身側(cè),謝云章已上前來。
聞蟬點了點頭,想到今日是他生辰,也不想掃他的興,故而一掃陰霾,跟著他入座。
謝云章頗得圣眷,謝銘仰又初現(xiàn)鋒芒,雖說老國公失意了些,可子孫枝繁葉茂,的確是鎮(zhèn)國公府數(shù)十年來,最好的時光。
席間頻頻有兄弟姐妹來向謝云章祝酒賀壽,謝云章自然不推拒,凡是敬的,一律飲下。
三杯過后,盞中的滋味卻變了。
從濃郁的酒香,變?yōu)樾焉竦慕柘恪?/p>
他仰頭飲下,悄悄打量身側(cè)的夫人。
夫人目不轉(zhuǎn)睛,只是一味替他斟“酒”,席面設(shè)在園子里,雖掛了燈籠點了燈,天色卻也暗得辨不出茶酒。
待他應(yīng)付完一眾兄弟姐妹,聞蟬手中那個酒盞也空了。
謝云章唇角揚起,坐回去,才湊近說了句:“多謝夫人,安排得很是周到。”
聞蟬只低聲道:“你腦袋上的傷還沒好透,還是少飲些,多吃菜吧?!?/p>
謝云章應(yīng)聲提了筷,卻只在每道菜上點一點,并不多嘗。
聞蟬忽而想起昨日的牡蠣,問他:“不合口味嗎?”
男人輕輕搖頭,“我等夫人的壽面?!?/p>
那日夜里她提了一句,沒想到,謝云章竟記在心里了。
齊婉貞的到來雖叫她有些心亂,可聽了他的話,聞蟬還是心頭一暖。
“希望今夜,一切順利?!?/p>
酒過三巡,約莫只剩了幾位長輩。
謝云章本該起身親自上前,國公夫人卻帶著齊婉貞,走到面前來了。
“這一眨眼吶,三郎都二十有五了,我這做母親的也老了,就盼你們兒孫美滿,來,一起飲一杯吧!”
因著是長輩,聞蟬亦站起身共飲。
寬大的衣袂垂下,剛仰起頭,卻聽“哎呀”一聲驚呼。
是國公夫人的酒盞脫手滑落,酒液翻騰,濺到了齊婉貞淺淡的裙裾上。
“哎呀瞧瞧我瞧瞧我,真是年紀大不中用了!”國公夫人順勢道,“三郎媳婦,你帶婉貞下去,換身干凈衣裳吧!”
要她離席,聞蟬心中瞬時警鈴大作。
望向齊婉貞,她眉目間笑意雖親和,可那雙眼睛里,顯然藏著詭計。
謝云章也察覺不妥,便道:“叫魏嬤嬤領(lǐng)著去吧。”
“哪有這樣待客的道理!婉貞是今日的貴客,還得是你媳婦領(lǐng)去。”繼而轉(zhuǎn)向聞蟬,“怎么?跑這一趟,你嫌累?”
“母親哪里的話,”聞蟬不得不接,“我領(lǐng)齊小姐去便是了?!?/p>
國公夫人這才滿意點頭,“快去快回,三郎先過去,給你父親祖母敬杯酒吧?!?/p>
園子里有一間小屋,是給主人家游覽疲乏小憩用的,聞蟬特意囑咐裝點一下,以供應(yīng)付酒水打翻這種情形。
青蘿跟在聞蟬身后,一直留心觀察路上有沒有異樣。
直到一行人走到那小屋。
“謝夫人,進去瞧瞧吧?!饼R婉貞忽然道。
園子里大戲開場了,那扮趙五娘的戲子嗓音哀婉,唱著自己與丈夫如何艱苦渡日,多年相互扶持。
聽得聞蟬額頭發(fā)脹,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直到小屋的門,被人從里拉開。
一張熟悉的,清秀的面龐,落入所有人眼中。
是檀頌。
今日唱的這出《琵琶記》,原來挑大梁的,是上京尋“妻”的檀頌。
青蘿不識得他,見屋里走出個陌生男子,當即高喝:“你是何人?竟敢擅闖國公府!”
檀頌并不答話,他只盯著聞蟬看。
不同于那日忠勤伯府相見,她還是姑娘打扮,今日這身雍容的婦人裝扮,更刺痛了他的眼。
齊婉貞卻笑得真心又開懷,轉(zhuǎn)頭問:“謝夫人,這人是誰,你可認得?”
聞蟬已一腳踏入這陽謀中,掙扎或是認栽,都不會有好下場。
今日那么多人,那么多雙眼睛,一旦被察覺她與檀頌“私會”,便是眾口鑠金,白白送了個把柄出來。
“青蘿,”她只能平聲提醒,“你先別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