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第四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帶著秋露的寒氣浸透了謝玉珩單薄的衣袍。
他依舊跪在廢墟里,身形僵得像塊石頭,只有偶爾微不可聞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碎了清晨的死寂。
謝玉珩眼皮沉重地抬了抬,視線里映入一片明黃。
是東宮的儀仗。
為首那人一身太子常服,玄色錦袍上繡著暗金龍紋,身姿挺拔如松,正是戰(zhàn)星河的親哥哥,東宮太子戰(zhàn)帝辰。
他身后跟著數十名東宮侍衛(wèi),個個面色肅穆,將這片廢墟圍了起來。
戰(zhàn)帝辰走到謝玉珩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雙與戰(zhàn)星河有幾分相似的鳳眸里,此刻沒有半分溫度,只有化不開的冰寒和怒意。
“謝玉珩?!彼_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本宮的妹妹,還有本宮的外甥女皎皎,就葬在你面前這堆瓦礫里?!?/p>
“現在你和你們謝氏一族可滿意了?”
前后失去了母后和親妹妹、親外甥女,戰(zhàn)帝辰在東宮就已經氣到吐血,調養(yǎng)了幾天才能來公主府,為妹妹和外甥女收尸。
謝玉珩動了動嘴唇,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氣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想抬頭,卻發(fā)現脖頸像被灌了鉛,只能維持著那個屈辱的姿勢,迎接著戰(zhàn)帝辰冰冷的目光。
戰(zhàn)帝辰的視線掃過他滿身的狼狽,又落在那片狼藉的廢墟上,拳頭在袖中緩緩攥緊,指節(jié)泛白:“聽說,出事前幾日,你與星河吵得厲害,還說了和離?”
謝玉珩的肩膀猛地一顫,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擊中,眼眶瞬間紅透,滾燙的液體終于沖破干涸的眼瞼,順著布滿黑灰的臉頰滑落,在下巴處匯成水珠,砸進腳下的灰燼里。
“她自幼在本宮和母后的嬌寵下長大,縱有萬般不是,也輪不到你謝玉珩如此作踐?!睉?zhàn)帝辰的聲音陡然冷厲,“她懷著皎皎時孕吐到脫力,夜里被胎動折騰得睡不著,自己一個人生下皎皎,獨自面對刺殺時浴血搏殺……你在哪里?你說公務忙,她守著空房從無怨言;每回本宮探望她的時候,她也只抱著孩子默默流淚?!?/p>
“也對,畢竟是本宮的妹妹有錯在先,她千不該萬不該愛上你,不該讓父皇賜婚嫁給你。這就成了你謝家欺負她的理由?”
“可謝玉珩,你憑什么?”
最后三個字,像重錘砸在謝玉珩的心上。
“星河可是救過你的命!有什么理由,你可以讓她絕望到抱著女兒一起葬身火海?你就不能讓讓她,就不能哄她兩句嗎?”戰(zhàn)帝辰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吼道。
謝玉珩臉色慘白,一遍遍地重復著:“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聲音破碎不堪,混雜著壓抑的嗚咽,在空曠的廢墟上回蕩,聽得人心頭發(fā)緊。
“殿下,這不能怪我大哥?!敝x玉珺站出來替兄長鳴不平。
謝玉淮也是,他捏緊拳頭,“公主太狠心了,她自己想不開,還要帶著皎皎一起去死……她才多大?。 ?/p>
謝家的人都十分悲痛。
老侯爺更是一病不起。
“別說了!是我的錯,太子殿下要殺要剮,我謝玉珩都認,是我沒有保護好公主和皎皎。”謝玉珩開口讓弟弟不要再說。
不管怎么樣,壓死戰(zhàn)星河最后一根稻草的人是他。
想到分別的那天,賈嬤嬤跟他說過公主夜里睡不好,他也知道她性情大變,可他卻沒有在意……
若他早點兒知道她心里絕望至此,多多陪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戰(zhàn)帝辰看著他這副模樣,眼底的怒意未減,卻多了幾分復雜。
“星河生前最愛你,本宮不會動你?!?/p>
他別過臉,不再看地上的人,對身后的侍衛(wèi)沉聲道:“把這里好好清理干凈,仔細些,別漏了任何東西?!?/p>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謝玉珩,語氣里帶著徹骨的寒意:“你想在這兒跪著贖罪,本宮不攔你。但你記住,星河和皎皎,是你這輩子都還不清的債?!?/p>
“和離書簽了,往后本宮的妹妹跟你再無瓜葛,皎皎是我們戰(zhàn)家的小郡主?!?/p>
謝玉珩沒有簽和離書,只道:“皎皎是我女兒?!?/p>
“你女兒?”戰(zhàn)帝辰嗤笑了聲,“讓他簽!”
說著他滿身怒意,讓暗衛(wèi)押住他簽。
“放開我大哥!”謝家的人也立刻沖過來。
“皎皎是我們謝家血脈,你要帶走只能帶走戰(zhàn)星河的棺木,皎皎的不準動!”
戰(zhàn)帝辰氣得臉色鐵青,“好啊!你們謝家膽敢以下犯上!”
“殿下!”這時,云青璃和戰(zhàn)帝驍一起進來。
看到云青璃,戰(zhàn)帝辰神色微僵,沉了口氣,“阿璃,我母后,我妹妹和皎皎都死了,你應該滿意了吧!”這話多少是帶著怨恨的。
他紅著眼,眼底像是滴出血來!
“我只要謝玉珩簽下和離書,皎皎和星河一起葬入皇陵?!?/p>
云青璃看了眼謝玉珩,再去兩具棺木里檢查了一下,的確是戰(zhàn)星河和皎皎的骸骨。
“人都不在了,爭這個有什么意義?”
“太子殿下要帶走便帶走吧!”
謝玉淮道:“阿璃……”
云青璃搖了搖頭,“不要再爭執(zhí),這件事祖父已經答應了?!?/p>
說完她看向戰(zhàn)帝辰,“公主出事前,皇上派人來訓斥了公主,說了什么,太子應當找賈嬤嬤問清楚?!?/p>
“我覺得公主就算要尋死,也不至于帶上孩子,說不定另有隱情?!?/p>
謝玉珩頓時想到了什么,“賈嬤嬤說,公主那個時候還要謝家第二天去接人。難道公主沒有想尋死,是有人要害死她……”
他想起之前就有人故意透露然然懷孕的消息給她,想挑撥離間。
“找賈嬤嬤過來。”戰(zhàn)帝驍道。
“王爺,賈嬤嬤在屋里懸梁自盡了……只留下一句話,說隨主子而去?!边@時,一個丫頭神色慌張地過來。
“賈嬤嬤是星河的奶娘,最疼星河,如今星河出事,她自然比誰都難過?!?/p>
賈嬤嬤也死了,線索這下徹底斷了。
得從宮里下手。
“事情本宮會查清楚,但不管怎么樣星河也回不來了?!?/p>
戰(zhàn)帝辰只覺得疲憊,他臉色蒼白,本身也受了不少打擊,輕咳了幾聲后,瞥了眼謝玉珩。
“本來看在阿璃的份上,你們逼死母后一事,本宮可以不追究。念著還有皎皎,哪知道……”戰(zhàn)帝辰抬頭看著這一片廢墟,還有眼前一大一小的棺木,眼眶通紅,心如刀割。
“本宮和母后、星河已經不再欠你們謝家,往后本宮和你們謝家不死不休!”
東宮侍衛(wèi)將兩個棺木一起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