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雨,落英繽紛。
勇毅伯府今日貴女云集,個個珠翠環(huán)繞,貌美如花。
科考很快便要揭榜,祁琮今日請了不少有望中榜的青年才俊賞花對詩,這才吸引了那么多貴女光臨。
勇毅伯府已經(jīng)很久沒有如此熱鬧。
晚棠和江嬤嬤來得不早不晚。
她今日穿得素凈,上身月白色羅衫,下面一條藕荷色的撒花湖縐裙,外面一件薄紗褙子,云鬢上只簡單插了兩朵宮花和一支蕭峙為她買的白玉釵。
素雅的裝扮并沒有減淡她的姿容,她就像清水芙蓉,在百花中獨艷一方。
不過眼下她臉上帶著一抹疲色。
昨晚沒睡好,蕭峙在珋王妃面前的言行舉止實在叫她驚喜,所以昨晚對他百依百順,鬧騰了大半宿。蕭峙偌大的臥房里,處處旖旎。
祁瑤過來時一眼便看到了晚棠,腦子里不經(jīng)意浮現(xiàn)幾句詩詞: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青煙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
真是美得讓人發(fā)恨。
她嘴角浮起輕諷,也只剩美了,今日這種場合也敢出挑。
若夏瞄瞄她的臉色,小聲嘀咕道:“誰不知今日的春日宴,賞的是各府姑娘和郎君啊,哪個姑娘不精心打扮,侯府這位姨娘故意如此素凈,反而顯得出眾,還真是有心眼。”
祁瑤心底也這么想,卻還是告誡道:“她一個妾室又不能相看郎君,打扮妖艷會被嬤嬤責(zé)怪,只能如此另辟蹊徑了。待會兒在嬤嬤面前,注意言辭?!?/p>
她掃視一圈,沒看到珋王妃,倒是看到了嘉裕公主。
公主如今寡言少語,正安靜地坐在角落里賞花吃糕點,一雙美眸似有若無地落在祁琮的兩個妾室身上——她父皇賞賜的那兩個。
祁瑤如今跟這個嫂嫂也沒多少話可聊,吩咐若夏:“叫門房注意點兒,一看到珋王妃便及時通傳?!?/p>
勇毅伯夫人聽到這話,拽住祁瑤:“珋王妃要來?”
祁瑤眼神微閃:“王妃住在武安侯府,女兒出于禮貌也遞了一張?zhí)印!?/p>
勇毅伯夫人將信將疑,叮囑道:“凡事多與你阿兄商議,不可任性?!?/p>
“女兒明白,阿兄說貴妃娘娘似乎放棄了勇毅伯府,有撮合其他人給武安侯的意圖,我只是想讓珋王妃明白,武安侯默許女兒進(jìn)府學(xué)規(guī)矩,顯然是在中意于我?!?/p>
勇毅伯夫人瞪她一眼:“你這兩日怎得心浮氣躁?珋王妃又做不了貴妃娘娘的主!”
“可她做得了武安侯的主?!逼瞵幤D難地說出這句話。
勇毅伯夫人震驚地瞪大眼,又把她往回拽:“你,速速去叫世子!”
一盞茶后,正在招待男客的祁琮出現(xiàn)在內(nèi)宅。
看到母親和妹妹都苦大仇深,緊張道:“母親?”
勇毅伯夫人拍拍祁瑤的手:“你說。”
“昨日武安侯一聽說珋王妃受傷,金甲都來不及換下,便趕回侯府了??梢姭€王妃在他心中依舊很有分量,只要珋王妃幫我說好話,他定會同意這門親事?!?/p>
祁琮驚訝地皺起五官:“不應(yīng)該呀,武安侯如今炙手可熱,珋王妃又已為人婦,他們二人避嫌都來不及?!?/p>
“我也覺得瑤娘想多了。珋王妃嫁給珋王六年多,只生了一個女兒。側(cè)妃吳氏乃王爺?shù)谋砻?,膝下有兒有女。論親疏,貴妃娘娘定是更中意那位側(cè)妃的。珋王妃若不是迫不得已,怎么會上趕著回武安侯府呢,如此不是授人以柄?”
祁琮贊同勇毅伯夫人的話:“瑤娘,切忌感情用事?!?/p>
祁瑤腦子里反復(fù)回蕩晚棠那些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把她當(dāng)心尖寵……侯爺是聽說王妃受了傷,才擅離職守趕回來的嗎?
“不,你們沒有親眼看到武安侯急匆匆趕回侯府的模樣,珋王妃不過小小扭傷,他便緊張成這樣,你們看著吧,他一定會聽王妃的話,轉(zhuǎn)而支持珋王爺。”祁瑤似鉆進(jìn)了死胡同,魔怔地認(rèn)定了這個念頭。
何況今日晚棠的模樣,更叫她肯定了這一點。
晚棠眼底的青黑,便是敷了粉面,依舊看得出來,怕是傷心得一夜未眠呢。
祁琮沉吟道:“珋王妃孤注一擲地下榻武安侯府,顯然打定了主意要拉攏武安侯,否則她回珋王府后處境會更艱難。只有武安侯為她撐腰,她以后才能風(fēng)生水起。”
“一個孤女,竟然要去仰仗她以前辜負(fù)的男子?真是笑話。”勇毅伯夫人還是搖頭不信。
祁琮沉吟道:“娘,我們得會一會珋王妃?!?/p>
都處在被吳貴妃放棄的邊緣,相互拉一把,對雙方都有益……
祁瑤母女很快回到春日宴,向眾人介紹完江嬤嬤和祁瑤的關(guān)系后,貴女們多是誠心誠意地道賀。
誰不知道江嬤嬤是武安侯府的,祁瑤這一舉動是在把自己和武安侯牽扯到一起,今日沒有她爭芳斗艷,她們便更有可能在才俊們面前出彩。
這會兒不知是誰提議,雙方作畫,由對方評鑒出名次,前三者可挑對方的畫作題詩。
也就是貴女們畫畫,郎君們評鑒;郎君們作畫,貴女們評鑒。
又是一個揚名的機會。
晚棠第一次參與這樣的雅集,于昏昏欲睡中撥出幾分興致。
“江嬤嬤曾在宮里辦過幾次畫宴,待會兒便讓嬤嬤主評。”勇毅伯夫人如此提議,以表示勇毅伯府對江嬤嬤的敬重。
江嬤嬤頷首:“老身便卻之不恭了?!?/p>
筆墨紙硯和連成長排的案桌很快便準(zhǔn)備好,眾人正要開始,一道清冷的聲音突兀響起:“馮姨娘怎得不一起畫?”
祁瑤傲慢地抬起下巴,一張臉冷若寒霜,惹得眾人都隨著她的視線看向晚棠。
正在吃糕點的晚棠怔了怔,瞄了江嬤嬤一眼。
江嬤嬤若無其事地吃著茶,正在和勇毅伯夫人笑談。
晚棠最清楚不過,江嬤嬤這是想讓她自己解決眼下的窘境,江嬤嬤總愛抓住一切機會,用現(xiàn)實教她如何趟水過河。
晚棠咽下糕點,從容地放下手里那板塊,巧笑倩兮:“承蒙五姑娘看得起,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p>
貴女們紛紛投以鄙夷的目光。
誰不知道她是丫鬟出身呢,繡花枕頭罷了,也敢應(yīng)邀作畫,也不怕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