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掮客,什么是掮客?”
唐禹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看著桌面上的地圖,緩緩道:“我們既然是充當(dāng)掮客的角色,當(dāng)然要明白掮客的定位?!?/p>
聶慶道:“就是中間人唄,買賣中介?!?/p>
唐禹搖頭道:“那是現(xiàn)象,不是本質(zhì)?!?/p>
“掮客的本質(zhì),是推動資源整合與利益分配的中間角色?!?/p>
“它既要對資源整合起到積極作用,又要讓所有人滿意利益分配?!?/p>
“因此,我們不需要付出資源,而得到的利益報酬也是有限的。”
聶慶想了想,皺眉道:“裝你媽呢?!?/p>
唐禹愣住,隨即干咳了兩聲,鄭重道:“師兄,我們計劃的難點在于什么地方?”
聶慶大大咧咧說道:“難在大家都不信任,也難在很多現(xiàn)實的事不好做?!?/p>
“比如人家劉曜四萬大軍守洛陽,這就是個難啃的骨頭,不是輕易能拿下的?!?/p>
“比如就算石虎帶兵來了,又怎么能吃掉他?”
“難題多了去了,就天天聽你吹牛逼,以為很簡單似的?!?/p>
唐禹笑道:“掮客就是要讓事情變得簡單。”
“所以,對此我們有一系列的小計劃,來專門為大計劃服務(wù)?!?/p>
說到這里,他看向旁邊的姜燕,笑道:“幫我送信給冉閔,慕容垂需要是不容易得到支持的,那么就先預(yù)支一部分利益吧,至少軍糧要給?!?/p>
姜燕結(jié)過信,問道:“需要回信嗎?”
唐禹搖頭道:“不必,他是謹慎的人,不會回信留下痕跡的。”
“我們…靜待變化即可!”
……
兩萬大軍,陳兵梁州西北邊境。
這個地區(qū)十分敏感,往西南方向百里,便是漢中郡,往東北方向百里,便是長安。
因此,在方向上就有了文章可做。
帥帳之中,眾人面色嚴肅,眼中都有凝重。
陶侃雖老,但精氣神十足,思想也清醒。
他看著地圖,沉聲道:“難,太難了,漢中郡治是南鄭縣,向來是城高墻厚、易守難攻,我們兩萬人要攻打八千人駐守的城池,幾乎是癡人說夢,更何況,李壽還派了四千大軍過來支援。”
“城樓上一萬兩千人,這個仗怎么打?”
錢鳳冷笑道:“探子來報,漢中郡已經(jīng)完成了堅壁清野,我們一路推過,什么都撈不到,只能看到光禿禿的城墻上架著無數(shù)弩箭?!?/p>
“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是把兩萬人打光,都不可能拿下南鄭縣?!?/p>
“謝秋瞳只顧著向陛下進言,全然不顧這仗難不難打,北府兵也不動,這不是把我們往火坑里推?我看她就是在玩權(quán)術(shù),想把我們都埋在漢中郡,她就做大了?!?/p>
溫嶠皺眉道:“錢將軍慎言,廣陵侯也是看到成國內(nèi)部混亂,才想趁機奪回漢中郡,這個時機是沒錯的?!?/p>
“況且這個李琀的確立場不堅定,是可以想辦法策反的。”
錢鳳幾乎都快氣笑了:“溫將軍是不是糊涂了?如果李琀沒能力守住漢中,我們是能勸降他,但現(xiàn)在我們對他有威脅嗎?”
“如果我們是四萬大軍,那什么都不用說了,我親自去勸降,保證成功。”
“兩萬?算個屁??!”
陶侃鄭重道:“還沒開始打仗呢,內(nèi)部怎么先吵起來了?無論如何,陛下既然讓我們出征了,我們就得打,無非是想辦法罷了?!?/p>
“的確要派人和李琀先接觸,至少試一試他的口風(fēng)。”
溫嶠想了想,才道:“我去吧,在這方面我比你們更擅長,而且我也不是此次出征的重要人物,就算情況不對,李琀也不至于要殺我。”
錢鳳道:“你這句話倒是像個人。”
溫嶠嘆了口氣,道:“我去準(zhǔn)備一下,明天上午就進入廣漢郡地界,派人傳信李琀,爭取會晤。”
他轉(zhuǎn)身朝賬外走去,剛剛掀起簾子,就看到身披銀甲的謝秋瞳已經(jīng)站在門口了。
溫嶠瞪眼道:“廣陵侯,你…你怎么在…”
此話一出,陶侃和錢鳳也當(dāng)即站了起來。
謝秋瞳快步走進帥帳,瞥了眾人一眼,淡淡道:“怎么一個個臉色都不好看?”
錢鳳絲毫不留情面,大聲道:“兩萬人去攻打八千守軍的南鄭縣,怎么好看?”
“廣陵侯那么會大漲,不如教一教我們,如何在傷亡不大的情況下,拿下南鄭縣?。 ?/p>
“如何勸降李琀??!”
謝秋瞳緩緩道:“打仗自然有打仗的法子,現(xiàn)在還沒到攻打廣漢郡的時候呢。”
錢鳳道:“那到底什么時候再打?等李琀和李壽自動暴斃嗎?我們兩萬人每日的消耗那么大,能堅持多久?”
謝秋瞳懶得解釋,直接道:“傳陛下口諭,暫時不打漢中郡,即日對漢國宣戰(zhàn),并揮兵長安,趁著劉曜自顧不暇,爭取收復(fù)渭河以南的土地?!?/p>
這句話直接讓另外幾人呆住了。
“對漢國宣戰(zhàn)?”
溫嶠即使提前知道了一些事,此刻也聽得云里霧里。
倒是陶侃點頭道:“明智的選擇,如今漢國自顧不暇,劉曜固守洛陽,正是該收復(fù)渭河以南地域的最佳時期?!?/p>
“要說亂,漢國可比成國亂多了,機會當(dāng)然更大?!?/p>
“只是…”
他看向謝秋瞳,淡笑道:“廣陵侯是什么時候接到陛下口諭的?建康隔著那么遠,我們怎么知道…”
話還沒說完,陶侃就啞住了,因為他看到謝秋瞳掏出了一面金令。
錢鳳和溫嶠對視一眼,也不禁低下了頭。
謝秋瞳道:“雖然是陶公掛帥,但陛下覺得西北局勢多變,故而派我過來監(jiān)軍?!?/p>
“在必要時候,我代表陛下的意志,有更改戰(zhàn)略方向的權(quán)力?!?/p>
陶侃微微點頭,臉上帶著笑意:“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謝秋瞳清楚,這老狐貍向來是說話好聽的,只是未必照做。
錢鳳道:“我看打長安沒問題,至少比漢中郡好打多了?!?/p>
“趁著漢國無兵可守,各地已經(jīng)徹底亂了,直接一路平推過去,都不會遇到什么阻力?!?/p>
“同樣是收復(fù)失地,功勞都差不多,當(dāng)然要選擇代價比較小的?!?/p>
錢鳳渴望功勞,因為他是叛將,地位不穩(wěn),甚至可能被清算。
同時,他不敢把自己這點身家拿去打,否則萬一到時候司馬紹翻臉,自己都沒什么資本了。
謝秋瞳道:“事情就這么定了,把消息傳出去,明日…也就是九月二十三,大軍開拔,攻打長安?!?/p>
“必要時候,我們還會與苻雄合作,滅了劉曜,把漢國徹底瓜分了?!?/p>
“這才是真正的大功勞?!?/p>
聽聞此話,陶侃和錢鳳笑不出來了。
收復(fù)渭河以南是正常的戰(zhàn)略目標(biāo)范疇,但…和苻雄一起瓜分漢國,這又是另外一個層面了。
步子邁這么大,其中恐怕有詐啊。
多年的政治經(jīng)驗積累,讓他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這幾乎是他們智慧的本能。
但他們同時選擇了沉默,因為…目前看來,這一步棋完全沒有走錯,看不出有什么不對勁。
而謝秋瞳根本不在乎他們怎么想,因為她根本不指望能瞞住錢鳳、陶侃這樣的聰明人。
她只要方向,方向?qū)α?,風(fēng)潮就會出現(xiàn)。
到時候,所有人都會本能地去追逐利益。
有利益,才有掮客存在的根基。
在這件事上,她也一定程度地扮演著掮客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