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不算顯赫,只是家中略有薄資,照理說不該有什么大成就,能靠著關(guān)系混個縣中主簿之職,已算造化?!?/p>
“然而,有一些人,天生就比別人聰明?!?/p>
說到這里,錢鳳微微一頓,淡笑道:“我記性好,向來精力旺盛,算是博聞強(qiáng)識,又總能舉一反三,給出啟發(fā)性的獨到見解?!?/p>
“因此我被王敦看重,逐步提拔,逐漸有了如今的地位?!?/p>
幾個親衛(wèi)騎馬跟在錢鳳身后,也是感慨不已。
錢鳳嘆息道:“如今這天下,變化更大了,沖突更多了,我卻總能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看破局勢,并找到最合適的辦法讓自己活下來?!?/p>
“就如今我這個死局,換任何人都必死無疑,但唯獨我,非但精通計謀,還了解人情?!?/p>
“想要求謝秋瞳放我一條生路?別傻了,那個女人心腸歹毒,冷血至極,我去求她,她只會把我連皮帶肉一起吃了?!?/p>
“但唐禹不一樣,無論別人怎么評價他,我都認(rèn)為他是有道德的,這年頭的道德,比黃金珍貴?!?/p>
“也只有他,限制得住那個女魔頭,能給我找到一條生路?!?/p>
“不然能怎么辦?翻臉造反嗎?我們連兩個月的糧食都湊不齊?!?/p>
說到這里,錢鳳一把拉住了韁繩,強(qiáng)行停了下來,差點摔下馬去。
因為前方數(shù)十騎并列,似乎等他們已經(jīng)很久了,領(lǐng)頭一人,赫然便是那個女魔頭。
親衛(wèi)吞了吞口水,道:“將軍,那…那她呢?”
錢鳳咬牙道:“她是比聰明人更聰明那一批,我們往往稱之為,天才。”
“可惜,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法殺我了。”
說完話,他硬著頭皮騎馬上前,高呼道:“廣陵侯,莫要激動,都是自己人啊?!?/p>
謝秋瞳靜靜看著錢鳳,上下打量著他,最終冷笑道:“倒是會鉆空子,不過你以為我會聽他的?”
錢鳳道:“廣陵侯乃當(dāng)世豪杰,自然不會被人桎梏,這是唐公給你的信,我現(xiàn)在是唐公的手下?!?/p>
謝秋瞳把信接了過來,還沒打開,就已經(jīng)不屑道:“別扯了,他不會收你,至少現(xiàn)在不會收你?!?/p>
“他是不那么狠毒,但他不是傻子?!?/p>
打開信看了一眼,謝秋瞳無奈嘆了口氣,道:“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他為什么會想要留你活命?”
錢鳳不以為恥,嘿嘿笑道:“我進(jìn)了院子啥也沒說,先磕頭的?!?/p>
謝秋瞳道:“那對他不管用,他不是心軟之人?!?/p>
錢鳳想了想,才道:“但我真誠,我沒有耍任何手段,沒有說任何假話,句句都發(fā)自內(nèi)心,懇求他給條活路?!?/p>
“唐公是有德之人,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人盡皆知?!?/p>
“面對我這樣真誠的懇求,他還是會選擇給我一條生路的?!?/p>
謝秋瞳哼了一聲,緩緩道:“這倒是像句人話。”
她猶豫了片刻,才道:“他答應(yīng)的事,我不能讓他食言?!?/p>
“因此我也直接給你攤牌?!?/p>
“我是一個務(wù)實的人,我做事也只看利益,你能立功,你就能活命?!?/p>
“現(xiàn)在你的第一個任務(wù)來了,趁著還沒被陶侃發(fā)現(xiàn)行蹤,立刻悄然前往漢中郡,勸降李焓。”
錢鳳當(dāng)場愣住。
他連忙抱拳道:“廣陵侯,你既然同意給我一條生路,就不能用這種法子整我啊,現(xiàn)在我去漢中郡,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p>
謝秋瞳淡淡道:“兩天前,李壽已經(jīng)離開漢中郡,并帶走了四千大軍,十天之內(nèi)是趕不回來了?!?/p>
錢鳳眼睛一亮,當(dāng)即正色道:“告訴我李壽離開的理由,或許我能有法子勸降李焓?!?/p>
謝秋瞳道:“李闕救了李期?!?/p>
錢鳳聞言頓時大笑道:“八成把握!勸降李焓!”
謝秋瞳瞇眼道:“僅僅是勸降嗎?走吧,我單獨送你一程。”
她與錢鳳一路朝前,把計劃說透,說明白,才最終停下。
而錢鳳的臉色就有些復(fù)雜了。
他看著這野外的光景,心中只有驚駭。
他不明白,謝秋瞳和唐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以把計劃詳細(xì)到這種程度,可以把一切謀算得清清楚楚,并提前準(zhǔn)備。
同時他也心驚后怕,如果不是自己看透了一些事,并找到了唐禹這一條唯一的生路,那真是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現(xiàn)在和他們兩個天才合作,得講究方法了。
方法只有一個——忠誠。
不能耍心眼,不能有任何小動作,按照他們說的盡力去做,就不會有特別差的結(jié)果。
至少…不會被陰死。
于是,錢鳳帶著幾個親衛(wèi),果斷前往了漢中郡。
對于李焓的為人和口碑,錢鳳是向來知道的,這個人是典型的騎墻派,哪里有肉去哪里,毫無底線,毫無立場。
和自己一樣。
錢鳳很了解自己,所以他知道該怎么對付李焓。
不能直接去南鄭縣,那里是核心郡治所在,必然有陶侃的暗哨、密探,這個老頭可不傻。
先去偏僻的村落,再雇傭村民去報官,官府不敢打草驚蛇,必然行事隱秘,上報給李焓。
李焓不是蠢貨,他知道消息之后,會有決斷。
于是就這么照做,錢鳳甚至美滋滋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中午,才看到一個商隊過來。
“錢將軍,我們將軍在縣寺等您?!?/p>
錢鳳一笑,披上了商隊的衣服,直接朝縣寺而去。
大約半個時辰后,錢鳳終于見到了李焓,這個其貌不揚(yáng)的中年男人。
侍衛(wèi)全部被清退了,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李焓盯著錢鳳,聲音低沉:“不怕出事?”
錢鳳道:“你敢動手殺我嗎?你哪有那個血性,省省吧李焓,咱們都是貪生怕死的人,誰不了解誰啊?!?/p>
李焓也直接道:“漢中我守了十年了,在這里像土皇帝似的,想要我投降,沒那么容易?!?/p>
錢鳳道:“廣陵侯能保證給你的是,爵賜山都侯,官至梁州刺史、都督梁州軍事,是真正的實權(quán)封疆大吏。而且,你的兵依舊跟你?!?/p>
李焓一聽,心跳都加速了。
漢中郡雖大,比起梁州來就差遠(yuǎn)了。
如果謝秋瞳的承諾真的能兌現(xiàn)…那…那總比死守孤城要好。
但他還是忍不住低聲道:“怎么只是個侯?”
錢鳳愣住,隨即瞪眼道:“我是陽新縣公,有用嗎?比得過廣陵侯嗎?爵位這玩意兒,也得看含權(quán)量的?!?/p>
“我雖然是縣公,但沒有官職在身,影響力太弱。”
“謝秋瞳雖然只是廣陵侯,但也兼著廣陵郡守、都督廣陵軍事的職位,還不受徐州刺史制約,有錢有人有糧,是實實在在的大權(quán)在握?!?/p>
“你的職位更高,直接是一州刺史,還不滿足?你一個降將,過來就和戴淵、祖約一個級別,還不夠?”
李焓攥緊了拳頭,沉聲道:“所以我要知道的是,我怎么相信你們能夠兌現(xiàn)這個承諾?”
“別以為我不知道,陶侃才是梁州刺史?!?/p>
錢鳳笑了起來,輕輕道:“我要你向陶侃投降,并且…殺了他!”
“他死了!梁州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