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大地上,數(shù)以萬計的人追逐著,舉著火把,像是天空的星辰墜地,化作了無垠的星海。
錢鳳和祖約嗓子都喊啞了,號召著僅存的精銳繼續(xù)向東逃去。
但追兵實在太多,似乎是傾巢而出,一路窮追猛打,不給一絲喘息之機。
傷亡還在增加,這一幕讓眾人痛心疾首。
錢鳳忍不住喊道:“唐公,快想想辦法啊,再這么打下去,兵都要打光了?!?/p>
祖約道:“關(guān)鍵是…關(guān)鍵是…要潰了啊!已經(jīng)約束不住他們了!”
唐禹抱著謝秋瞳,低聲道:“我去指揮,讓月曦仙子帶著你走,好好休息,怎么樣?”
謝秋瞳看了一眼四周,最終嘆息道:“好,一切就交給你了?!?/p>
她主動松開了唐禹,走到了祝月曦身旁,對著其微微點頭。
祝月曦一把將謝秋瞳背在背上,就直直朝東而去。
唐禹深深吸了口氣,運足內(nèi)力,聲音傳遍四周:“所有人不要驚慌!廣陵郡囤積了大量的糧食,而且城高墻厚,易守難攻?!?/p>
“只要我們回到廣陵郡,就安全了?!?/p>
“全速趕路,天亮之前必能到達?!?/p>
“現(xiàn)在外邊大災(zāi)大難,家家戶戶都空了,你們就算潰逃了,也找不到東西吃,只能活活餓死?!?/p>
“全部聽我的,一股腦朝著廣陵郡跑,別還手,別猶豫。”
目前必須先穩(wěn)定人心,一旦剩下的兵四處潰散,那才是真的一點都留不下來。
錢鳳和祖約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于是也紛紛跟著唐禹喊了起來。
勉強組織好了陣型,后方的追兵又已經(jīng)跟了上來。
唐禹立刻道:“錢鳳、祖約,你們手底下有意志頑強、忠誠度高的親衛(wèi)軍吧?留下來對敵!”
錢鳳急道:“是有幾百個死忠,但現(xiàn)在留下來不就是找死嗎!”
“別管了,聽我的?!?/p>
唐禹吼了一聲,然后直接調(diào)頭,大聲道:“別打了,投降,我們投降?!?/p>
錢鳳和祖約一下子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連忙召集親衛(wèi)軍,組成了稀稀落落的七八百人陣型。
一個個舉著火把,嚴陣以待。
唐禹吼道:“若不接受投降,那就拼了吧,我們就算是死,也要在臨死前咬死你們幾千人。”
夜并不算黑,如果沒有火光,倒是可以看清唐禹只留下了七八百個精銳,而其他人已經(jīng)繼續(xù)在逃了。
但偏偏到處都是火把,那很難看到火光之外的區(qū)域了。
因此,戴淵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我以為你們能堅持多久呢,結(jié)果這才追你們一個時辰,就撐不住啦?”
“看來你們也知道,再這么打下去,你們的兵全部潰逃,你們連最后的談判底氣都沒有了。”
“與其被殺光,還不如趁著手低下有點人,趕緊向朝廷投降,爭取一點條件。”
火焰繚繞,黑壓壓的大軍看不見盡頭。
戴淵與劉遐一同騎著馬,來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他們穿著完整的盔甲,但依舊沒有靠近唐禹等人太多,生怕吃了暗箭。
唐禹道:“戴公,做人留一線啊,別趕盡殺絕了。”
“我們就剩這么點人,你就放我們走唄?!?/p>
戴淵聳了聳肩,緩緩道:“唐禹,你說我們晉國的事,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啊,你非得來攪和?”
“你的勢力在蜀地,在廣漢郡,就去做你的廣漢郡公啊,怎么現(xiàn)在還不走,真要和這群喪家之犬同生共死???”
“不過這樣也好,你死了,我就真的安心了,不用每天做噩夢了。”
唐禹笑道:“戴公,我的意思是,你不應(yīng)該再追我們了,而應(yīng)該盡快回譙郡啊?!?/p>
戴淵面色變得古怪:“你…你什么意思?”
唐禹道:“喪家之犬?沒有了家,才是喪家之犬。”
“你在追殺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家被偷了?”
戴淵愣住,隨即大笑道:“哈哈哈唐禹啊唐禹,到現(xiàn)在你還在耍陰謀詭計?!?/p>
“可惜我們這一次是做足了準備,早已把你算透了?!?/p>
“你根本沒有任何力量攻打譙郡,因為王劭在彭城郡的兵沒有動,而謝家的私兵…只有兩千人?!?/p>
“我抽調(diào)五千精銳離開譙郡,那里還留了四千精銳和五千新招的流民兵,你拿什么打??!”
“你那點小計策,騙得了誰?”
唐禹道:“戴公,你糊涂了,北府軍最精銳的兩千嫡系,是沒有參與建康之戰(zhàn)的啊。”
戴淵擺手道:“他們還在京口呢,一直有人盯著的。”
唐禹道:“那你的兵又是怎么到的建康呢?”
戴淵慢慢瞪大了眼,驚呼道:“你是說,那兩千精銳化作流民,已經(jīng)去了北方?”
隨即他又搖頭道:“那又如何,你化作流民,就沒有了甲胄和兵器,拿什么打我譙郡。”
唐禹忍不住笑道:“戴公不是給我留了五千人的裝備嗎?”
戴淵一下子噎住了。
唐禹道:“你以鎮(zhèn)壓流民為由,抽調(diào)五千大軍出譙郡,然后化作流民,悄悄趕往建康,達到了掩人耳目的效果?!?/p>
“但你別忘了,你五千大軍的兵器、甲胄…卻沒有帶走?!?/p>
戴淵冷冷道:“休要嚇我!那五千人的裝備,藏得十分隱秘?!?/p>
唐禹道:“隱秘個屁,五千人的裝備,那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你舍得埋進地下生銹?”
“你往南走,會藏在距離譙郡并不遠的一個縣城之中,因為縣城有現(xiàn)成的兵庫可以供你藏,也有現(xiàn)成的游徼、法曹和基本守軍,幫你保管這筆財富。”
“而距離譙郡不遠,又必須在南方,還不能是壽春,能是哪里呢?”
“前年譙郡之戰(zhàn)結(jié)束后,你作為豫州刺史,扶持了一大批親信鎮(zhèn)守各地?!?/p>
“其中,你的小兒子戴邈…年僅十七,便擔(dān)任鲖陽縣令…”
“鲖陽,恰好符合一切條件呢?!?/p>
戴淵一下子叫了起來,怒吼道:“唐禹!你!你干了什么!”
唐禹笑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抓緊時間回譙郡,你非但家要沒,連家人恐怕也要沒。”
“戴公,這次你可是大功臣,封郡公室肯定的了。”
“你繼續(xù)追殺下去,把我們都殺絕了,你一樣也只是郡公,不會再多了?!?/p>
“你已經(jīng)贏了,已經(jīng)很賺了,不要為了全功,把自己的家都賭進去?!?/p>
“唐禹言盡于此了,如果你還要追,那就繼續(xù)追吧。”
說完話,唐禹揮了揮手,大聲道:“走,回廣陵郡!”
看到對方要走,劉遐當(dāng)即道:“戴公!該出手了!”
戴淵面容都扭曲了,咬牙切齒道:“出個屁啊,老子家沒了!家要沒了啊!”
“來人!快!快出發(fā)朝北!先回鲖陽!再回譙郡!”
“立刻準備糧草,快??!”
他急得直接調(diào)頭就跑。
他不在乎全功,正如唐禹所說,能不能把祖約、錢鳳殺絕,根本不影響他的功績,不影響他的進爵。
但…萬一家里真出事了,那一切都完了。
一個丟了地盤的公爵,那連一根草都不如啊。
戴淵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成為這一戰(zhàn)的最大輸家。
他賭不起,他不敢再耽誤時間了,哪怕只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