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朝前走,四周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街道,以及陌生的一切。
杜實當(dāng)然緊張,他并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大場面,更何況如今孤身一人。
但他清楚自己已經(jīng)通過了考驗,已經(jīng)取得了戴邈的信任,只是內(nèi)心還是沒底罷了。
戴邈緩步往前走,一邊介紹著鲖陽的特別,一邊說著自己是如何接到命令,如何維護武器的。
然后,他緩緩回頭,看向杜實,輕聲道:“所以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兵器在這里的呢?”
“你雖然演得很像,甚至說出了暗語,但還是在不經(jīng)意間暴露了?!?/p>
“你瞞得過先生,卻瞞不過我?!?/p>
說到最后,戴邈瞇著眼,傲然道:“臭小子,汝陰郡周斐有四個兒子,恰好我全都見過,就沒有一個叫周實的?!?/p>
“你以為你編了一個合適的身份,但你卻沒有想過,我在汝陰郡待了已經(jīng)兩年多了?!?/p>
杜實滿臉遲鈍,吞了吞口水,喃喃道:“公子…我…我說過我是庶出啊。”
“你認識的,是那四個嫡子…”
戴邈當(dāng)即愣住,隨即笑了起來:“哈哈,我…我說著玩玩…”
他現(xiàn)在心中只有尷尬,本以為自己發(fā)現(xiàn)了了不得的事情,結(jié)果…是搞錯了。
他實在有些臉紅,又只能強裝鎮(zhèn)定,道:“帶你的人進來吧,早點會譙郡,大哥在那邊守著,我不是很放心?!?/p>
“他只是個庸才,管不好手下的人?!?/p>
杜實淡笑道:“公子多慮了,譙郡城高墻厚,守軍足夠多,不會有危險的。”
城門緩緩打開,喜兒連忙招呼著,讓隊伍保持整齊,逐步進城。
直到此刻,杜實的心才徹底踏實下來。
五千人進城,場面自然是大。
看到這一幕,戴邈心中涌起自豪,我戴家又多了五千裝備完善的兵,可謂是大晉最有權(quán)勢的一個勢力,將來就算是爭天下也不在話下。
到時候,我可能就是太子,也可能是未來的皇帝。
想到這里,戴邈心情更舒暢了。
他為了搞好下邊的關(guān)系,籠絡(luò)軍心,親自帶隊,將杜實等人送到武庫,讓他們就地裝備。
“杜實啊,你這么年輕就能承擔(dān)這么重要的任務(wù),說明父親很欣賞你?!?/p>
“其實我也很欣賞你,一個人重要的不是年齡,而是能力嘛?!?/p>
“等事情結(jié)束了,你再來鲖陽,咱們好好聊聊?!?/p>
籠絡(luò)住這個年輕的將領(lǐng),將來老子也算是有了左膀右臂了。
杜實則是笑道:“何需等到再來鲖陽,公子直接跟我一起回譙郡不就好了?!?/p>
戴邈擺手道:“那不行,我雖然這次有功,但畢竟是鲖陽縣令,不能擅自離開。”
“否則,給父親留下了驕傲自滿的印象,就不太好了?!?/p>
“我立了功,順利完成了交接,卻還是恪守本職,這樣才會得到欣賞?!?/p>
杜實搖頭道:“公子這顯然是想多了,我認為戴公怎么看你,其實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戴邈驚喜萬分,宛如找到知己:“你、你莫非認為我能力已經(jīng)超過父親?”
杜實沉默了。
他無奈搖頭道:“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沒立功,還犯了大錯?!?/p>
戴邈看著他,滿臉疑惑。
杜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反正,還是多謝你的裝備資助,等我們拿下了譙郡,到時候給你記功?!?/p>
戴邈眉頭緊皺,結(jié)巴道:“我…我…我腦子有點亂,你讓我想想…”
杜實低聲道:“別聲張喔,我這五千人已經(jīng)裝備齊整,你沒了城樓可守,我一聲令下,這里瞬間血流成河,你自己也難逃一死,不太好吧?!?/p>
戴邈表情都有些扭曲了,顫聲道:“你、你是開玩笑哄我玩嗎?”
杜實道:“不是哦,不是這樣的哦?!?/p>
此刻,杜實已經(jīng)徹底放下心來,大笑道:“來人!走!咱們?nèi)プS郡了!”
四下眾人也都狂笑出聲,一個個裝備整齊,陣型嚴整,大步朝前而去。
中年男子靠了過來,壓著聲音問道:“公子,你…你怎么這幅表情,難道出事了?”
戴邈勉強擠出笑容,道:“沒有…他們高興呢?!?/p>
“公子,快跟上來??!”
杜實在前方揮了揮手。
戴邈道:“你看,還跟我打招呼呢,讓我一起去譙郡。”
“我好久沒見大哥了,著實想念,就一起去了啊…”
“先生…你…保重身體吧?!?/p>
說到最后,戴邈都快哭了,腳如灌鉛,艱難跟了上去。
杜實摟著他肩膀,笑道:“這才對嘛,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你拯救了這座城?!?/p>
戴邈顫聲道:“那、那我呢,我還能回得來嗎?”
杜實嘆了口氣,道:“這就不知道了,因為這是唐公才能決定的。”
“你自命不凡,不妨好好想想唐公是什么人,想想怎么做他才會饒了你吧?!?/p>
戴邈的小腦袋又開始轉(zhuǎn)了起來了。
而譙郡,旅舍之中,謝安依舊在喝茶。
桓猷靜靜坐在旁邊,臉色異常難看。
他心中焦躁得很,在這里已經(jīng)呆了好些天了,像是修身養(yǎng)性一般,也不出門,純吃喝拉撒。
甚至,謝安也不聊正事,找他說話,他就談風(fēng)花雪月。
“我說謝安石,你到底要做什么,把我關(guān)在這里,你們的陰謀就能得逞嗎?”
桓猷再也忍不住摔了茶杯,大聲道:“我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出去,大不了你就讓尹容殺了我。”
謝安輕輕道:“尹大師不會殺你,但他會割了你的男人器物。”
桓猷沉默了,低下了頭不敢再說。
過了一會兒,他才無奈嘆息道:“要做什么?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嗎?”
謝安搖頭道:“沒有,只是靜靜等待即可?!?/p>
桓猷道:“是不是建康那邊出事了?是不是謝秋瞳讓你這么做的?”
“你是老三,她是老六,你是嫡出兄長,她是庶出妹妹,你為什么聽她的啊?!?/p>
謝安面上是淡淡的微笑,他看向桓猷,語速很慢:“唐禹讓我這么做的?!?/p>
桓猷呆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果真是這樣,他不敢想象譙郡會發(fā)生什么。
他是跟著唐禹打過仗的人,他知道這個人深不可測,關(guān)鍵是…譙郡的百姓,太認唐禹了啊。
這一次大災(zāi)難,全天下都在崩塌,所有的百姓都在受苦,唯獨譙郡的百姓,因為前年免了稅,去年生產(chǎn)跟上了,才不至于被迫化作流民。
因此,當(dāng)外界凄慘的消息不斷傳來,他們對唐禹的崇拜和尊敬就更加夸張,許多家庭已經(jīng)給唐禹立牌供奉了。
如果唐禹回譙郡…天老爺,那戴公怎么辦啊。
桓猷抬起頭來,喃喃道:“謝安石,你告訴我,譙郡是不是要易主了?”
謝安笑道:“兩年前不就已經(jīng)易主了嗎?”
話音剛落,尹容大步從外邊走了進來。
他沉聲道:“有消息,大量難民又匯聚過來了,多達數(shù)千人?!?/p>
桓猷變色道:“你們也利用難民?”
謝安搖了搖頭,道:“戴淵利用,不代表我們利用?!?/p>
“但這一次難民的到來,的確是我們提前算到的?!?/p>
“四周都爛了,唯獨譙郡這里還能搶到一些東西,他們不過來也只有死了?!?/p>
“但就是這么個難民作亂的檔口,使君,你猜戴平會怎么選?”
“他啊,他的心終究還是不如戴淵狠?!?/p>
“他有他的懶散和惰性,有他的欲望和貪心,但偏偏…他是自命不凡的人,他沒那么壞?!?/p>
“這些,我們早就研究透了?!?/p>
桓猷的心跌落谷底。
他不禁看向謝安,艱難道:“龍亢桓家…還有人能活嗎?”
謝安道:“能活,但…代價很大,估計你們要家財散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