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橋淡漠的看了他一會兒,最后嘴角微微碰了碰,“我媽會告訴你?!?/p>
沈家山皺了皺眉,不明白他這話算什么意思?
難道做這一切、讓他被拘押,甚至要讓他這輩子僅剩的時間都在大牢度過的人,是孫瑾?
沈聿橋出去后,孫瑾進來了。
“我應該是最后一次來看你?!睂O瑾的表情和語氣,都有一種終于完成了多年夙愿的輕松感。
沈家山滿是不解的看著她。
他始終是不明白的,眼睛里的眼神越來越復雜,有失落,有痛苦,也有悲哀。
但是終究是沒有恨。
人是他自己選的,聯(lián)姻也是他要求的,當初孫瑾確實不是很愿意嫁給他,嫌他的性格過于冷淡,做事剛直古板,見過面后一共說了不到十句話,更別提什么浪漫細胞,他根本沒有。
跟了他半輩子,確實是委屈她了。
“我走到今天這一步,其實至今沒有想明白,我到底對不起你們哪一個?”
論對不起,沈家山覺得最被他對不起的人倒是沈硯舟。
“看起來公司和我今天的局面,都是聿橋想要的,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孫瑾近乎冷笑,“你自己心里難道不清楚嗎?”
沈家山認真的搖頭,“我確實不清楚?!?/p>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家里人會這樣對他的。
孫瑾看著他那個表情,幾乎真的都要相信他是無辜的了。
“許政錫被你害死,我的父母和弟弟一家子都是因為你才出事,你心里沒點數(shù)?你做那些事的時候,就該知道這世上是有報應的!”
沈家山更是自嘲,反而忍不住笑了,“要說在商場用過什么不干凈的手段,我確實沒得洗,要說我對沈硯舟沒有盡到任何當父親的義務,甚至為了你和沈聿橋,不顧他的生死,我都認!”
“唯獨,我對你和沈聿橋最好,結果無論我怎么解釋,你竟然還是相信外人?!?/p>
“我如果是真的想對許政錫不利,根本不可能讓他活著見到你,何況還讓你們生活了那么多年,讓你照顧了他那么多年!”
“至于你的父母,你不會做生意,不懂商人,如果我真的想算計孫家,最好的辦法不是讓孫家倒閉,而是據(jù)為己有?!?/p>
沈家山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終于問:“這些,真的都是沈聿橋跟你說的嗎?”
剛剛沈聿橋已經默認了這些局面是他想要的。
那就只可能是沈聿橋故意這樣誤導孫瑾,讓孫瑾相信那一切都是他沈家山做的。
孫瑾沒想到沈家山會猜到,但是局面都這樣了,她也沒什么好隱瞞。
“是又怎么樣?!?/p>
沈家山一下子就沉默了。
突然覺得沈聿橋有些可怕,他完全不了解這個兒子了。
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如果是想要公司,現(xiàn)在公司出現(xiàn)各種問題,名聲受損,反而對他未來經營公司不利。
沈家山越想越心驚,沈聿橋這是要讓沈氏毀滅嗎?
他終于擰起了眉,盯著孫瑾,“你把沈聿橋叫進來,我有話跟他說!”
孫瑾笑笑,“說吧,以后說不定沒機會說了?!?/p>
沈家山倒是猛地想起來,“這些事不準告訴老太太!”
她老人家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最近才稍微緩過來,經不起這樣的刺激。
孫瑾沒說話。
沈家山以為她已經瘋到連老人都不放過,猛地站起來,“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過孫瑾!”
“你也說世上有報應,別說我沒做過,就算我做過,我媽也是無辜的!你難道還要對一個老人下手?”
孫瑾沒說什么,轉身出去了。
“孫瑾!”沈家山聲音發(fā)緊,“我媽對你那么好!”
門關上了。
沈家山以為沈聿橋不會再進來。
不過沈聿橋來了。
沈家山那會兒情緒已經有了不小的波動。
“沈聿橋,我是你爹!那是你奶奶!你們母子倆是瘋了嗎?”
沈聿橋很平靜的看著他,“你剛剛不是還說不會和我計較?”
沈家山咬著牙,“你知道公司是怎么起來的嗎?你算計我就罷了,為什么想讓沈氏倒閉?”
沈聿橋微微勾唇:“您猜得倒是挺快?!?/p>
他自顧笑著,不知道是自嘲還是笑沈家山,“真是無私,您自己出事會坐牢的時候都不著急,知道公司會出事倒是急了?”
“我一直都很納悶,公司到底是會叫你爹,還是會叫你兒子,公司比我們都重要,是嗎?”
沈家山好像逐漸反應過來沈聿橋的介意點兒。
他皺著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我費盡心思的培養(yǎng)你,是為了能讓你把公司經營好……”
“夠了!”沈聿橋打斷他。
語氣聽起來雖然平靜,但明顯透著隱忍,一字一句。
沈家山看出來了,沈聿橋介意他從小對他過于嚴厲,甚至覺得他把公司看得比兒子還重?
沈家山笑了,“你都已經三十出頭了,也該是成家的年齡,雖然你沒結婚,但你也應該很清楚,一個家要吃要喝要用,每一步每一口都是錢,我這么嚴厲難道不都是為了你們母子能過得更好?”
沒有他撐起沈氏,他們從小又哪來最優(yōu)質的成長環(huán)境?
到如今,又哪來沈氏的地位?
沒有錢,沒有地位的人過的是什么日子,他比誰都清楚。
沈氏沒起來的時候,在沈聿橋的爺爺那一輩,為了一個單子,點頭哈腰、卑躬屈膝的等在保安亭,連大門都進不去。
資金不靈的時候,為了能夠拿到一點貸款,他爺爺冒著雨在人家院子里陪著抓雞,簡直像個小丑!
他們從小錦衣玉食,沒有體驗過什么是苦,怎么倒怪起了他,怪他撐起了這一片天,讓他們體會不到艱苦?
真是諷刺。
沈聿橋只是淡淡的笑著,“您很成功,真成功,我不是被您培養(yǎng)成了最優(yōu)秀的樣子?”
“我這么優(yōu)秀,優(yōu)秀到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算計您的生死,您應該很開心,是不是?”
“至于公司,反正您也活不了多久了,看不見了,不用擔心?!?/p>
沈家山眉頭幾乎打結,“你真是瘋了?!?/p>
沈聿橋臉上的表情突然褪去,然后冷了臉,終于被戳到了痛點,“我確實是瘋了,被您逼瘋的!”
“從小到大,您把自以為最好的給我,問過我想不想要?問過我喜不喜歡?”
沈家山異常的驚愕。
“從小你就有極好的經商天賦,也是你自己表露出想要繼承公司,把公司做到空前盛大的想法。
這些年你經營公司,每一次公司的成就你比誰都開心,這難道不是喜歡?
如果你不喜歡,這么多年我為什么會提防著你弟弟?不就是為了能讓你安心?為了不打擊你這份心!
倘若你不喜歡,又怎么會這么多年也同樣的提防著你弟?你難道不是比誰都怕他回公司?”
沈聿橋眼睛里透出諷刺。
“當了半輩子父子,果然您從來沒有了解過我,您只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部分。
幾歲的孩子所謂的理想和愿望,能有幾個當?shù)谜??小學生張口就要做科學家,一萬個里成不了一個。說到底,是您想讓我走這條路。但凡我不選,也會逼著我選?!?/p>
沈家山剛想反駁,沈聿橋粉刺的看著他,“不是么?”
“您說我比誰都防著沈硯舟,您怎么不問問自己,但凡哪次公司出點紕漏,等著我的是什么?是一無是處的批評、毫不留情的所謂家法,但我無數(shù)次帶著公司接受喝彩的時候,請問您夸過一次么?”
并沒有。
沈聿橋從小被施壓長大,做錯了一頓教訓,做對了一句好話都沒有。
“您活得比我年長,試問這樣的生長環(huán)境,您敢出紕漏,敢讓你弟弟回來爭家產嗎?那等待我的又是什么?”
沈聿橋說這些的時候倒是挺平靜了,只是表情異常冰冷,唇齒之間都是生硬沒有溫度的,“我受夠了?!?/p>
“您不是把公司看得比命都重么?沒公司沒錢活不了是不是?那正好,大家都別活了,公司也可以關了,皆大歡喜?!?/p>
沈家山怔怔的看著沈聿橋,他確實從來都沒有想過他不喜歡經營公司。
作為父親,他覺得嚴厲一些是應該的,沈聿橋作為男人,也必須受得住這樣的壓力。
沒想到他很早就已經有了逆反心理,卻藏得這么深。
沈家山擰了眉,“你既然無法接受,為什么不說出來,告訴我你也需要夸獎,你也需要鼓勵,或者,你想休假甚至卸任,不介意沈硯舟回來分擔?!?/p>
沈聿橋好笑,“沈硯舟的無所事事、風流紈绔是您打造出來的,我說出來,讓一個這樣的人回來管理公司,您的臉、沈家的臉往哪放?這不是您掛在嘴邊的話?”
他自嘲的一聲:“說到底,您把我養(yǎng)成了討好型人格,明明不樂意又生怕讓您有半點失望。”
“沒關系,等您走了,也就沒有了喜怒哀樂,我也不用考慮您高不高興,這輩子總算肆意了一次。”
沈家山很清晰的感覺到沈聿橋不是開玩笑的,他這是想要同歸于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