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尋常匠人,最后的結局也可憐,但這不足以招來上位者的憐憫之心,不在一個階層,沒辦法有同理心。
位居高閣之人,要的是仰視而不是心慈手軟。
規(guī)矩沒落在自己頭上,那就是約束他人的利器,生死都是規(guī)矩說了算。
“那就是說,并非他們所為?”裴長恒問。
劉洲與夏四海對視一眼,答不上來。
“是與不是,總有答案?!迸衢L恒拂袖轉(zhuǎn)身,“梅園大火,總要有個交代?!?/p>
劉洲垂下眼簾,“卑職明白!”
今夜,皇帝宿在了行宮。
因著事發(fā)之后天色太晚,到處都是戒備森嚴,貴女們多數(shù)沒有回去,如上次西山狩獵一般,紛紛住了下來,只待明日天亮再隨帝后車輦歸家。
滿朝文武各自心中揣測,各自盤算著,唯有陳家歡天喜地的,還以為自魏妃動手以后,陳淑儀便再無可能沒想到還有如今。
高興的同時,還得防著其他人從中作梗。
魏逢春依舊住在沁芳閣的玄都居,此番洛似錦不在,院子內(nèi)外倒是安靜。
“長寧郡主出去了,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在長樂郡主也算安分?!鼻频贸鰜?,簡月這會是真的松了口氣,尤其是提及長樂郡主的時候。
魏逢春報之一笑,“今夜倒是安生了,那便早些歇下,免得明日沒精神湊熱鬧。”
“是!”簡月鋪床。
魏逢春坐在窗邊,隨手翻看著話本子,神情閑適而愜意,有葛思懷帶著人在外面守著,她又有什么可擔心的?
見此情形,簡月還貼心的將蜜餞果脯,以及瓜子堅果擱在邊上。
魏逢春將書冊固定在架子上,一邊剝著核桃,一邊翻著話本子,屋內(nèi)爐火溫暖,好生愜意。
“奴婢去給您沏茶?!焙喸落佂炅舜?,轉(zhuǎn)身往外走。
這么多堅果干貨吃下去,不來點清茶就容易上火。
只是……
門,吱呀一聲打開,吱呀一聲合上。
稍瞬之后,便有腳步聲回來。
魏逢春沒有抬頭,注意力都在話本子上,難得今夜閑來無事,窗邊梅花散著幽幽清香,四下安靜而溫暖,正是自在的時候。
杯盞放下,魏逢春頭也沒抬。
“簡月,你也坐吧!”魏逢春剝著核桃,“橫豎無甚大事,吃吧!”
身影在桌案對面坐下,暖炕溫暖,話本子里的故事或驚喜或感動,伸手抓了一把松子,開始認真的剝著,將剝好的松子放在碟子上。
魏逢春沒在意,“還好我有先見之明,早早的剪了梅枝,要不然倒是可惜了梅園里的梅花,竟是半分都沒留下?!?/p>
燒的是碧梅和紅梅這一片,紅梅倒也罷了,碧梅可不多見,這一燒幾乎就絕了,再想栽種也不知來年還能不能開?
可惜了。
如今插在她花瓶里的,便是以碧梅為主,紅綠相交并非艷俗,更多的是爭相斗艷,紅紅綠綠的穿插著,真真是好看至極。
沒聽到簡月的回應,魏逢春不解的抬頭。
手中的核桃“吧嗒”落下,映入眼簾的是裴長恒的臉。
呼吸一窒,魏逢春趕緊起身行禮,“臣女不知皇上駕到,請皇上恕罪。外頭的奴才好不懂事,竟也不知道通傳?!?/p>
裴長恒也不惱,平靜的彎腰把人攙起,“是朕不讓他們吱聲的?!?/p>
這下子,話本子也不好看了,堅果干貨果脯都不好吃了。
魏逢春的臉色很難看,裴長恒的觸碰讓她更加難受,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兩步,從始至終,她對他都是極為抗拒的。
察覺到了這一點,裴長恒沒有近前,“朕來看看你。”
“多謝皇上,臣女無恙?!蔽悍甏捍瓜卵酆?,這會半點笑意都沒了,“若是沒別的事,皇上還是請回吧!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于臣女名節(jié)有礙?!?/p>
她幾乎是把話直接挑明了說,女子的名節(jié)何其重要,尤其是現(xiàn)在這大晚上的,著實不利。
帝王倒也罷了,但身為女子,魏逢春難免會受人非議。
無妄之災。
“朕此前同你所言,你還是要堅持嗎?”裴長恒問。
看得出來,他急了。
哦不,是有了執(zhí)念。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皇上不該去陪著皇后娘娘嗎?更深露重,出現(xiàn)在此處,若是讓人聽到或者是瞧見,只怕臣女名節(jié)不保,請皇上饒了臣女,放臣女一條活路?!蔽悍甏汗虻乜念^,“臣女叩謝皇恩?!?/p>
裴長恒長長吐出一口氣,“朕始終覺得,你身上有朕熟悉的氣息。為什么呢?”
“臣女自小體弱,養(yǎng)在左相府甚少同外頭接觸,大抵是因為這樣的緣故,才會讓皇上覺得臣女身上,有您熟悉的氣息?!蔽悍甏悍蛟诘?,不敢抬頭,“您的身邊,興許也有這樣被困于一隅之人,心生向往,身不由己。”
裴長恒皺眉。
“請皇上放過臣女!”魏逢春磕頭。
裴長恒不以為意,“皇后有孕,宮中大喜,六宮事宜皆交付陳昭儀全權處置?!?/p>
聽及此,魏逢春不明所以。
“既是好事,合該多事?!迸衢L恒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睨著,伏跪在自己跟前的人,“左相成親是大事,但姑嫂同住終究不是好事。”
魏逢春斂眸,但宮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皇帝的意思昭然若揭,他其實很清楚,洛似錦這邊根本無從下手,但他可以威脅魏逢春,借此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妹妹是兄長的軟肋……
拿住了洛似錦的妹妹,就拿住了左相府。
“皇上放心,兄長和新嫂子都極為喜歡,所以臣女不會吃虧,也不會當攪家精。”魏逢春的意思何其清楚,縱然不喜歡裴竹音,但比起宮里的明爭暗斗,委實好上太多。
她跳過一次火坑,不可能再跳第二次。
魏逢春跪在那里,脊背僵直,可見倔強。
不知道為何,裴長恒忽然沒來由的暴躁,猛地蹲下來,捏起了魏逢春的下顎,眼底的冷意是魏逢春從未見過的。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魏逢春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與他同床共枕多年,她自認為也算是了解他,可此時此刻,魏逢春忽然有些懷疑了,裴長恒的另一面藏得很深,也許這些年她從未了解過真正的他。
是夫,也是君!
粗糲的指腹摩挲著她的下顎,裴長恒瞇了瞇眸子,這雙眼睛、這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