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眼前這似笑非笑,神情詭異之人,魏逢春收斂心情,蹦跶出嗓子眼的那顆心,慢慢落回肚子里,若是這個時候自亂陣腳,反而容易讓人捏住軟肋。
“倒是可惜了那皇長子?!蔽悍甏旱拈_口,“娘娘有孕在身,還是別舊事重提的好,不吉利。”
麗婕妤大概沒想到,她會這么說,還真是有半晌的愣怔。
須臾,她幽幽啟唇,“我一直在做夢,此前渾渾噩噩,分不清楚現(xiàn)實與夢幻,可忽然有一天,我好像看清楚了一些事情?!?/p>
魏逢春靠坐在枕墊上,眉眼間帶著淡淡的釋然,好像什么都沒說,又好像說了點什么,抬頭看向麗婕妤的時候,眸光帶著幾分冷意,“娘娘,夢就是夢,若是將夢和現(xiàn)實混為一談,會把人逼瘋的。臣女聽說冷宮里,多得是發(fā)瘋的女人?!?/p>
警告嗎?
誰還不會呢!
魏逢春瞧著眼前人,不卑不亢,言辭清晰。
麗婕妤呼吸一窒,很清楚魏逢春有這個能力,她是什么人?從入宮承寵的那一刻開始,其實就已經(jīng)走上了絕路,皇帝為什么看中她,她為什么能有這個孩子,甚至于夏四海為什么讓人動不動的盯著她?
旁人興許不明白,麗婕妤是當事人,還有什么不懂?
一步步走上來,一日日的熬到了現(xiàn)在,前陣子的渾渾噩噩,如今的腦子清明,十有八九都跟眼前的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簡月在邊上奉茶,打破了僵局。
“皇上對洛姑娘似乎有種不一樣的情愫?!丙愭兼ラ_口,“入宮那么久,我還是頭一次見著,皇上愛而不得之態(tài)。”
愛而不得?
魏逢春輕嗤,“愛而不得?娘娘這四個字用得,真是折煞臣女了,皇上高高在上,九五之尊,這天下有什么人是他得不到的?娘娘,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您可不能犯傻!”
聞言,麗婕妤詫異的看向她,“姑娘這話……”
“這話沒人跟你說過?”魏逢春問。
麗婕妤搖搖頭。
“那現(xiàn)在,你聽到了?!蔽悍甏赫f,“娘娘,這宮里的恩寵最不靠譜,唯有自己疼自己才是真的。娘娘,不要太相信男人,哪怕是夏四海也是一個德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娘娘,您得先是您自個!”
麗婕妤好像不認識眼前的人,舔了舔唇,仿佛說不出話來。
“娘娘!”魏逢春握住了她的手,“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孩子。您要知道,別看皇上派人跟著您,盯著你,可這個孩子到底是擋了很多人的路?!?/p>
麗婕妤面色慘白。
“好好休息吧!”麗婕妤匆匆起身,匆匆朝著門口而去。
見她腳步匆匆,魏逢春自知有些話她是聽進去了。
“姑娘?”簡月有些擔心,“她特意來這一趟,怕是目的不純,不只是來看看您而已吧?”
魏逢春似笑非笑,“就算是現(xiàn)在不清楚,過不了多久,也會明白的?!?/p>
麗婕妤走得著急,小太監(jiān)遠遠的看了一眼,慌忙去匯報夏四海。
“沒有看錯吧?”夏四海詫異,不解的看向他,“去了春風殿?”
小太監(jiān)連連點頭,“對!”
“可見是真的有點……”夏四海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去了御書房。
這個時辰,皇帝裴長恒還在批折子,因著連日來的大雨,導致江河的河水暴漲,堤壩那邊都有人日夜看守,生怕江水暴漲導致決堤,還有靠山的那些村鎮(zhèn),得時刻防備著山洪爆發(fā),泥石流坍塌,各種災害層出不窮,得日夜看著!
裴長恒只覺得腦瓜子都嗡嗡的,這些日子滿朝文武爭論不休,鬧得他心神不寧,明知道這里面有人作祟,但想揪又不敢去揪,只能勉強先忍著罷了。
聽得夏四海匯報,裴長恒有些不敢置信的皺起眉頭,“你說……她清醒了?去了一趟春風殿?那便是見到她了?”
“應是見到了?!毕乃暮;卮?,“出來的時候神色慌張,也不知道洛姑娘與她說了什么?皇上,您說洛姑娘會不會吐出點什么……實話?”
裴長恒放下手中筆桿子,“暫時不會。”
夏四海依舊擔心,暫時不會,不代表永遠都不會,誰知道將來會如何呢?在人心中,種下一枚懷疑的種子,過些時日便會藤蔓纏繞,說不定哪天就悄無聲息的被勒死了!
“皇上?!毕乃暮L嵝?,“這是不是意味著,真的失敗了?”
人醒了,那就魂回來了。
這不就是失敗了嗎?
魏逢春如此,麗婕妤也如此。
“朕心里有數(shù)?!迸衢L恒冷著臉。
至此,夏四海不敢再多說什么,皇帝的臉色不好。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之后,裴長恒走出了御書房。
夏四海睨了劉洲一眼,兩人心知肚明。
細雨綿綿,落在傘面上窸窸窣窣的。
裴長恒繞了個圈,進了云翠軒。
劉洲在外面守著,裴長恒則帶著夏四海往內(nèi)走。
這一進去,就是足足一個多時辰。
大概連魏逢春都想不到吧?
居然是云翠軒!
居然在云翠軒。
葛思懷悄悄來送消息的時候,極為擔心的看向魏逢春,那一瞬間仿佛是看到了她心里最后的那一絲羈絆,天崩地裂的塌了。
塌了!
魏逢春站在后窗位置,冷風灌入了衣襟,吹得整個人都如墜冰窖,人怎么可以如此無恥呢?男女之間翻臉無情也就罷了,情愛這東西本就不牢靠,可骨肉至親,血脈親情,竟也是無足輕重的嗎?
“姑娘?”簡月與葛思懷對視一眼,兩個人都覺得提心吊膽的,怕魏逢春會做出點什么事來?
魏逢春很安靜,一言不發(fā),神情哀傷得無以復加。
這四四方方的城,圈了她無法言說的痛苦,她和玨兒的,一生啊!
“姑娘,您倒是說句話??!”簡月小心翼翼的上前,“您這樣,咱們很擔心?!?/p>
冷風拂面,眼眶酸澀,卻是一滴淚都流不出來,可能屬于這宮里的眼淚,早在當初縱身一躍的時候,就已經(jīng)隨著血液流干了吧?
“我……我沒事?!蔽悍甏恨D身看向他們,眼眶猩紅,神色遲滯,“真的沒事,心寒而已?!?/p>
心寒!
遍體生寒。
那樣一個卑劣無恥的小人,曾幾何時,裝得那樣高潔斯文,如今又是怎么有臉,在她面前裝出情深義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