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忽然就安靜下來,只剩下裴長恒和魏逢春二人。
杯盞落地的聲響,打破了寧靜的尷尬。
在裴長恒站起身的那一刻,魏逢春下意識的后退了兩步,眼底的畏懼是騙不了人的。
“你怕朕?”裴長恒面色驟變,好似遭受了羞辱一般,憤怒之色溢于言表,“你怕朕!”
魏逢春倒不是真的害怕,但忽然間的獨處,能清晰的感受到來自于裴長恒的怒意,換做誰不心驚膽戰(zhàn)?是以她后退,是本能的保護自己。
“魏逢春!”裴長恒忽然好似瘋了,冷不丁扣住了她的雙肩,力道之大,以至于魏逢春止不住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氣。
袖中的小黑忽然彈射而出,直沖裴長恒脖頸而去。
魏逢春心驚,“不要!”
弒君,是死罪。
她暫時還沒這打算,畢竟裴長恒一死,那就便宜了別人。
然……
心念一動,小黑冷不丁躥偏了幾分,從裴長恒的肩頭滑下,其后順溜的落地,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墻角滑出了窗戶。
動作一氣呵成,裴長恒壓根沒反應(yīng)過來,只瞧著一道黑影從魏逢春的袖中竄出,直沖自己的脖頸而來,慌亂中他松了手,身子猛地往后仰,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其后便是高喊,“護駕!護駕!”
然……
夏四海沖進來了,劉洲也沖進來了,身后的那些護衛(wèi)都跟著沖進來。
魏逢春站在那里,裴長恒跌坐在地。
那一瞬,她覺得這是真正的懦夫。
“皇上!”
“皇上?”
劉洲帶著人慌忙檢查周圍,什么動靜都沒有,沒有刺客也沒有暗箭……
夏四海攙起了裴長恒,神情慌亂的看向魏逢春,“洛姑娘,這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都沒有?!蔽悍甏悍讲庞幸凰驳幕帕?,但是小黑跑了,她又冷靜了下來,因為裴長恒根本沒看清楚方才有什么東西竄出去了,“皇上自己做賊心虛,自己把自己嚇著了!”
裴長恒陡然抬頭看向她,連帶著呼吸都有些緊張,他真的看見了,有東西從魏逢春的身上竄出來,可那是什么呢?
速度太快,他真的沒看清楚……
夏四海不敢吱聲,只與劉洲對視一眼。
“下去吧!”裴長恒沉著臉。
劉洲行禮,帶著人快速退出了御書房。
夏四海不敢大意,依舊站在裴長恒的身側(cè),以防不測。
御書房,再度安靜下來。
魏逢春別開頭,不愿意解釋。
“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對嗎?”裴長恒步步緊逼,“你到底做了什么?春兒,你到底做了什么?有什么事情是瞞著朕的?”
魏逢春看向他,一語不發(fā)。
“你到底還有什么事情是瞞著朕的?”裴長恒脖頸出青筋暴起,言語間幾近咬牙切齒,他怒目圓睜,直勾勾的盯著眼前人。
是她,卻好像真的不是她了。
裴長恒的憤怒,沒有換來魏逢春的回答,她依舊平靜視之,像以前的無數(shù)個日夜,他面對她的歇斯底里時,平靜如水與靜默。
那時候的他,宛若旁觀者,看著她歇斯底里,一言不發(fā),直到她精疲力竭的癱軟在地上,然后再將她攬入懷中安撫,字字句句都是忍耐。
忍耐的最后,是她一個人的痛苦與煎熬……
魏逢春平靜的看著他發(fā)瘋,如同以前的裴長恒一般。
所以到了最后,裴長恒冷靜了。
氣氛,一下子冷到了極點。
魏逢春看著他,他看著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夏四海行禮,退出了書房。
這樣的氛圍不適合第三個人在場,還是出去的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你在懲罰朕?!迸衢L恒說。
魏逢春深吸一口氣,“皇上恕罪,臣女不敢?!?/p>
“魏逢春,魏逢春!”他連喊兩次,她的名字。
魏逢春垂眸,“臣女,洛逢春。”
“好,好得很!好得很!”裴長恒連連點頭,“好得很!魏逢春,你好樣的!”
魏逢春當然好樣的,要不是她方才心念一動,只怕現(xiàn)在的裴長恒已經(jīng)被蛇咬死了,小黑的毒不是誰都能扛得住的,縱然是太醫(yī)馬不停蹄的趕來,中了小黑的毒,都夠他裴長恒死幾個來回了。
“多謝皇上夸贊,若是沒別的事情,臣女就先行告退了?!蔽悍甏盒卸Y。
裴長恒咬著牙,“魏逢春,你沒有心!朕說了這么多,做了怎么多,你為何始終無動于衷,你到底想讓朕怎樣,你到底還想要朕怎樣?”
“皇上多慮了,臣女什么都不想,臣女只想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左相府沒了,那臣女就當個凡夫俗子,過最簡單的生活,無關(guān)皇室,無關(guān)榮華?!蔽悍甏盒卸Y,“臣女告退!”
音落,她轉(zhuǎn)身往外走。
“不許走!”裴長恒扣住她的手腕。
下一刻,魏逢春目光陡沉,“裴長恒,你想再試一次嗎?”
心下一凜,裴長恒下意識的松手,只覺得脊背寒涼,好像有什么東西,徐徐爬上了脊背,以至于他這一時間還真是不敢輕易觸碰魏逢春。
魏逢春收斂視線,幽然吐出一口氣,“裴長恒,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縱然你是皇帝,亦還沒到可以為所欲為的程度。你的敵人不是我,不要總把心思花在我的身上,不值得,也不劃算?;噬先缃竦奶幘常闹敲?,多一個敵人還不如多一個盟友?!?/p>
她不一樣了。
“與其在這里和我糾纏,還不如好好抓住后宮的妃嬪,抓住前朝的權(quán)勢,別到了最后……傀儡還是傀儡,一點長進都沒有?!蔽悍甏侯^也不回的離開。
裴長恒站在那里,看著頭也不回的離開的魏逢春,忽然有種遍體生寒的感覺,好像眼前人已經(jīng)換了一副芯子。
不是她?
不是她!
他的春兒怎么舍得跟他撂狠話?
他的春兒那么溫柔,就算她自己被傷得遍體鱗傷,也只是流淚罷了,從來不會像方才這樣,幾乎可以用冷漠來形容。
冷漠,抗拒,如同刺猬豎起了全身的刺。
裴長恒不敢置信,為什么忽然就不一樣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都告訴她了,玨兒沒死,為什么她還是這般模樣?
拒絕了裴長奕的求娶,他以為魏逢春還是愛著自己的,可沒想到……
“皇上?”夏四海低喚。
裴長恒回過神,“她好像真的不要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