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持續(xù)了一周。
被劃出來的一大片沙漠上,種滿了梭梭苗,它們嫩綠的枝葉在風中輕輕搖曳,展現(xiàn)出驚人的生命力。
四人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無可代替的成就感。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奇怪的嗡鳴聲,像是千萬只蜜蜂同時振翅,司霖抬頭,看到西邊的天際線突然暗了下來。
“那是什么?”周詩雨瞇起眼睛。
唐蜜順著望去,臉色驟變:“我的天,好像是,沙塵暴!可是,天氣預報沒說今天有……”
她的話被突然刮起的狂風吹散。
幾乎是一瞬間。
遠處溫和的夕陽被翻滾的沙墻吞噬,天空變成了渾濁的褐黃色,漫天黃沙如同海嘯般向他們撲來。
“所有人立即撤離!”海長安的反應最快,抓起擴音器大喊,“志愿者們,按原定分組上車!不要慌亂!”
所有人都嚇懵了,瞬間亂作一團。
志愿者們丟下工具向車輛奔去,狂風吹翻了簽到臺的帳篷,紙張在空中瘋狂飛舞,唐蜜和周詩雨在沙地上奔跑,用對講機呼叫各小組長清點人數(shù)。
“第三組缺兩個人!”海長安在風中大吼,沙子灌進他的嘴里。
司霖頂著風沙爬上越野車頂,大聲喊道:“女生老人先跟工作人員上車!”
很快,載滿志愿者的越野車駛離營地。
沙塵暴的前鋒已經(jīng)抵達,細密的沙粒像子彈般擊打在車身上,發(fā)出可怕的噼啪聲。
“我們也走!”司霖拉開車門,卻被海長安一把拽住。
海長安指向另一邊:“你看……”
順著他的手指,四人看到一隊穿著基地制服的工作人員正逆著人流而行,他們手持防風布和固定繩,在能見度不足五米的沙暴中,艱難地為新栽的樹苗搭建防護屏障。
老馬帶著一群治沙人,佝僂著背,幾乎是被風吹著走,可他們卻仍死死抱著固定樁。
“他們瘋了嗎?”周詩雨驚呼,“這會出人命的!”
司霖的手僵在車門把手上。
透過漫天黃沙,他看到容遇的身影,她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這里,和治沙人員一起,正用身體壓住被風掀起的防風布。
“志愿者名冊在我這里,”唐蜜突然說,“所有人都已經(jīng)確認安全撤離了,那么?”
“該讓這些樹苗安全了。”周詩雨抬起頭,“我留下,你們呢?
海長安活動了下肩膀:“我力氣大,可以打固定樁。”
司霖什么也沒說,只是扯下內襯,撕成四條,遞給大家蒙住口鼻。
當四人逆著風沙沖向樹苗區(qū)時。
容遇正跪在地上固定繩索,她抬頭看到四個模糊的身影穿過沙幕而來,還以為是被風吹散的志愿者。
她快速開口:“快離開這里!危險!”
司霖第一個沖到跟前,接過她手中被風吹得亂舞的繩索:“容小姐,我們也是基地的工作人員!”
唐蜜一哼:“誰說臨時工不是工作人員了?”
海長安抹了一把臉上的沙子:“基地治沙人員經(jīng)驗豐富,既然他們能留下,就說明,沙塵暴在可控范圍內?!?/p>
周詩雨和唐蜜開始給最外圍的樹苗綁防風布了,她倆原先精致的卷發(fā)隨便扎成馬尾,漂亮的美甲早就沒了,雙手極為利落地打著專業(yè)的結。
司霖海長安做力氣活,和老馬一起,保護著幼苗。
容遇忍不住笑了。
這幾個孩子,比她想象中成長的更快。
然而!
這時,老馬的聲音響起:“沙丘移動了!快!所有人,全都撤!再不走都得埋在這兒!”
容遇抬頭望去,心臟幾乎停跳,只見遠處一道三層樓高的沙浪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他們壓來,那不是普通的風沙,而是沙漠在呼吸,在吞噬。
她果斷站起身:“別發(fā)呆了,走!”
唐蜜還死死抓著一株小樹苗的固定繩。
海長安想去幫她,卻被一陣狂風掀翻在地。
周詩雨不知道在哭喊什么。
司霖還在往沙里沖。
老馬一腳踹過去,像拎小貓一樣把司霖拽起來:“犟什么犟,趕緊上車,快點!”
容遇冷冷道:“人活著,才能種更多樹!”
四人跌跌撞撞奔向防風的倉庫時,身后的沙浪已經(jīng)吞沒了樹苗區(qū)的邊緣。
容遇最后一個進去,回頭瞬間,他看到剛剛栽下的那一大片梭梭苗像火柴棍一樣被連根拔起,消失在昏黃的沙幕中。
倉庫門關上的剎那。
唐蜜哭了。
周詩雨崩潰大哭。
外面風沙襲來,沙子噼里啪啦擊打著倉庫外壁,室內的哭聲被壓下去。
容遇進去翻找了一個醫(yī)藥箱出來:“唐蜜,手拿過來。”
唐蜜這才注意到,她的手背上不知被什么劃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流了很多血,她居然沒覺得疼痛。
她有些結巴道:“容遇……不,容小姐,我不是因為這個哭……”
“我知道?!比萦龅咕凭o她清洗傷口,“有點疼,忍著?!?/p>
給唐蜜處理完,她接著給周詩雨,海長安,司霖清理,一個一個來。
被容遇握著手,司霖卻絲毫沒有任何男女旖旎的情緒,他呆呆的張口:“都,都沒了嗎?”
坐在邊上的老馬吐出一口煙圈:“沙塵從那頭,移動到那頭,嗯,全沒了?!?/p>
海長安一拳砸在墻上:“那我們這幾天的努力有什么意義?”
“意義就是,”容遇合上醫(yī)藥箱,“明天沙暴過去后,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唐蜜的眼淚又涌出來,“我們召集這么多人,花這么多天,才種下那些樹苗,又要重新開始?”
“我來這兒的第一年,種了三千株苗,一場沙塵暴,一夜之間剩下不到十株?!崩像R的聲音響起。
周詩雨抬起頭:“然后呢?”
“當時我才十六歲,當然是跟你們一樣,哭唄?!崩像R聳聳肩,“哭完了,繼續(xù)種樹,就這樣,堅持了三十多年……這些年里,死去的樹苗數(shù)不勝數(shù),也有人,埋葬在沙塵之中,我?guī)煾稻褪谦I給了沙漠……”
老馬的鼻子有點堵,說不下去了,又點了一根煙。
容遇接過話頭:“沙漠就是這樣,你剛種下去,它可能就會奪走,所以才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前赴后繼地守在這里?!?/p>
她看向四個孩子:“你們今天做得很好?!?/p>
就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司霖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熱。
海長安急忙仰頭看天花板,假裝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東西。
“明天……”唐蜜的聲音還帶著鼻音,“明天我們還能領到新的樹苗嗎?”
容遇看到四雙眼睛……紅腫的、含淚的、堅定的,熱切的,正望著她。
她笑著開口:“當然?!?/p>